“虎将军一路北上，并未停留。”
沈卓好似不在乎姜罗衣的行踪，示意对面的宫女快快落子。
持黑子的宫女战战兢兢落下最后一子，黑子胜，只闻沈卓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，她无意识地倒在血泊中，没了气息。
回报的年轻男人示意屋内其他人赶紧把地方收拾干净。
“一切照旧，虎将军办事向来得力。”
“是。”
年轻男人出来时刚好碰见太监们将那具宫女的尸体抬出来，宫女的咽喉被割开，皮肉翻滚，鲜血将她的衣襟染红，连层盖尸白布都没有，就这么被丢进乱葬岗。
赢棋得死，输棋也得死，也不知姜罗衣怎么做到每次都能与陛下杀个平局。
毕竟他连城北的七岁孩童都下不过。
罗衣兄，此行归期便是你的死期。
半月后—“虎将军进和县便没了踪迹。
下官己经命和县的探花全力搜寻。”
“不必搜寻。
她办事，孤放心。”
沈卓难得没有下棋，这次他在翻开一本野史，野史上记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，“这书上说孤不是长孙皇后所出，孤的母妃姓姜。
王爱卿，觉得呢？”
“太后娘娘十月怀胎生下陛下，是天下有目共睹的喜事。
野史秘闻，不可信。”
沈卓似乎很受用这句话，随意说了句，让王绍义退下。
王绍义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书皮，佝偻着身子缓慢退出御书房。
门口盔甲抱剑的年轻男子冷冰冰地瞥向满脸不悦的王绍义，王绍义冷哼一声，一挥宽袖，怒气冲冲地离开。
“景堂，你来。”
屋内的人喊了声。
张景堂摸了摸耳朵，嘴角的弧度逐渐扬起，离开的王绍义明显身形一顿。
和县姜罗衣拍了拍斗笠面纱，她在和县遇到了个有意思的贵人，与其自己孤身去北莽，不如结伴而行，也好借贵人的身份躲避追杀她的人。
和县是一个穷县，李明意上任第一年，兴水利、重农桑。
奇怪的是那里的百姓都非常配合，任由着一个外地来的县令瞎倒腾。
饿死过人的和县因为一个好县令大鱼大肉，冻死过人的房屋因为一个县令冬暖夏凉。
那里的百姓对这个县令是感恩戴德。
今日是这位父母官离开和县前往京城的日子，和县的老百姓纷纷出来相送。
姜罗衣特意绕到人挤人衙门口，混迹人群中，逃避紧追不舍的狗皮膏药们。
若不是她有事，定要见见这位父母官。
“李老爷出来了！！”
姜罗衣高喊了一声，走路的人群忽然跑了起来纷纷高呼“李老爷”，她趁着狗皮膏药被人群冲散，走进一家即将关门的成衣铺买身女装并且换上。
“要给你叫大夫吗？”
女老板起初还以为店里来了个流氓，没想到是女扮男装的姑娘，她见姜罗衣褪下的衣衫鲜血淋淋，好心上前询问。
姜罗衣一顿，“不必”，她没有受伤，只不过是做给他们看罢了。
他们见到她受伤肯定第一时间排查医馆，医馆找不到人，便会挨个铺子搜。
女老板在他们的威胁下肯定会告诉他们她换了女装还受伤了，这样他们挨个检查伤势时，她肩膀无伤，也有个逃命的生路。
她可以出城等他们，不过有些刻意了，要是贵人告诉他的母亲，恐怕她会死。
倒不如给贵人安排个英雄救美，贵人肯定不会拒绝她的同行，回去讲给他母亲听还有条活路呢。
时间还早，她还能吃一顿。
她低估了父母官的重要，街面的人都去了衙门送别。
街道上户户紧闭，冷冷清清。
“李兄真的不与他们拜别吗？”
“我这个人不喜欢离别。”
姜罗衣闻声走来，她以为是有人在吃饭，抬头撞见巷子里停着的马车和几个人。
北莽身形高大，拥有古铜色皮肤，体毛有点茂密，他们来大业会将随意披散的头发束起，未到成家的北莽男儿还会编出几缕小辫，在头发里还要夹杂一些五颜六色的串珠。
既要入乡随俗，也要保留北莽的风俗。
他们还爱面颊留一圈胡须，显得自己十分雄伟霸气。
大业人讲究面目干净利落，一般不会留有很夸张的胡须，他们发髻会高高束起，除了女子，男子鲜少会有花里胡哨的配饰。
其中一位北莽人她在三年前的百花宴见过，他就是她要找的贵人，他的母亲就是和亲北莽的大业公主，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，沈安澜。
他是沈安澜和北莽大汗最小的儿子，阿木。
他有个大业名字，沈木。
“—砰—”李明意和阿木被突如其来磕头声吓了一激灵，倒也不必磕得这么狠。
很快李明意便发现了她为何如此。
她的后颈有一个‘罪’字。
没有皇家的恩赦，永远都是罪奴，比娼·妓还要低一等。
她方才看到了他们的眼睛。
即便是个寻常老百姓，罪奴都没有资格与他们对视。
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看到他们的眼睛，等待罪奴的只有折磨和死亡。
因为大部分罪奴是被诛九族时无辜株连的人，他们怕这些罪奴记住他们的脸。
“你本家姓什么？”
李明意蹲下问道。
磕头的姜罗衣瞬间抬眸，她一时半会儿摸不清他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。
一首不曾抬头在他们看来是害怕，李明意答应她不会计较她的无意之举。
女子身形动了动，慢慢道：“赵。”
“那你认识赵安吗？”
赵安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，十八年前因谋逆被诛九族。
也在那一年，六岁的赵喜乐变成了二十岁的赵平安。
十八年来，只有一家赵姓被诛九族。
那个姑娘要是活着，也如她一般大吧。
“我认识赵安。”
姜罗衣缓缓抬头，眼前的男子不过三十出头，十八年前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，他想从她身上知道什么？
六岁的赵喜乐没能给她留下有价值的记忆。
她在思考怎么把动静降到最低，大业境内无缘无故杀官员和世子，她成了定安侯也终究有把柄。
“你认识他吗？”
姜罗衣怯生生地摇头，她曾经查过赵家谋逆一案，是赌错了人，没有什么冤枉不冤枉。
在她看来就是胜者王，败者寇。
既然赌错了，那就要付出代价。
未满十三岁，女子贬为罪奴，男子发配充军。
她运气好，在成为罪奴之前，被她师父救了。
除了她师父无人知晓她原本姓赵安的赵。
李明意有点失望：“你是从人家逃出来的？”
姜罗衣点头。
“还请世子帮某一个小忙。”
李明意掏出一块木牌交给阿木，“将她送到下坪县的书斋。
这是书斋信物。”
“你为何很信任我？”
“世子有难得的赤子之心。
某相信日后世子无论身处何方何处何境地，仍会不变初心。”
李明意这话对他的评价颇高。
李明意匆匆辞行。
彼时，低头看着自己有点破烂鞋头的姜罗衣心里想着另一件事：要是我当他的面杀了他爹娘，他还能保持赤子之心，那这人将来可是大才呀。
他也姓沈，又有传闻赤黄之气塞北而出。
这传闻要是真的，他要是做了皇帝，那我别说定安侯，连活路都没有了。
她想升职加薪，但不想把命搭在里面。
还有这个李明意，似乎跟赵家关系不错……“！！”
姜罗衣想的入神，一张大脸忽然凑近，给她着实吓了一跳。
他的眼睛好干净。
姜罗衣快速收回视线，战战兢兢低下头。
阿木的声音很清朗，明亮，语气带着涉世未深的天真：“我叫了你很多遍，你不理我。
只好冒犯姑娘了。”
“世…子…”阿木开朗极了：“我叫阿木。
我母亲是大业最有名的公主沈安澜，我阿爸是北莽最勇猛的可汗，查干巴日。
我还有一个大业名字，沈木。”
女子听着他讲话，眼看又要跪下磕头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。
女子浑身僵住，阿木赶忙松开女子的手臂，用着生疏的大业礼致歉，他在北莽没有那么多规矩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，什么女子足不出户，在北莽女子可以在马上驰骋草原。
要是女子赛马赢了，他们还能相互拥抱。
“啊！！”
街道上忽然响起女子们的尖叫声。
十来个持刀的黑衣人，撕扯开她们身上的衣衫，发现没有伤口，丢了一锭银子。
阿木热血心肠，见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欺负女子，见状与他们上前对峙，没曾想他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其中一人要去撕扯姜罗衣的衣衫，这一切，跟她计划的不一样，但也大差不差。
“撕拉”一声，露出满是鞭痕的后背，阿木和男人都一愣。
男人厌恶地丢了一锭银子给她。
“道歉！
你！”
阿木瞬间脱下衣服盖住赵姑娘，将她从头到尾裹在衣袍里，他想上前追，又顾及可怜的赵姑娘，“无耻！
什么东西？
你没事吧？”
阿木脸气得通红，平日里他不屑于用什么世子身份，今日他一定要去官府告这群无耻的人。
赵姑娘红着眼睛祈求他不要去告官，她是从府中跑出来的，官官相护，她一定会被送回去的。
她会被主家活活打死。
阿木单纯好骗，赵姑娘说什么他信什么，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。
事情都过去了三天，他还在愤愤不平。
热血少年呐。
姜罗衣心道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