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布谷——布谷——"牛铃晃碎的晨光中,跛脚的王大拿数清了这声啼叫。
昨夜雨急,他听得更清:“每隔三声便拖长半拍,像老伴煎药时咳嗽的间隙。”
他握缰绳的手紧了紧,想起年轻时在桃林里追打偷桃的布谷,被啄破的草帽如今还挂在灶房梁上。
王大拿把车停稳后,抬头看向桃花树下——那棵桃树伫在村口己几百年,主干粗壮得需三个成人合抱,树皮沟壑纵横,盛夏时节,枝叶下筛下满地碎银似的阳光,将青石板熏出温润的凉意。
树下总聚着三两人,桃树立在村口,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的纹路,枝干横斜,却以浓荫庇护着一方天地。
每日晌午,树下的青石就成了天然的交椅。
撑起一片沉甸甸的荫凉。
烈日炎炎时,树下总有几块青石板被磨得锃亮,上面或坐着摇蒲扇的老者,或趴着剥豆荚的妇人。
“当年老祖宗初来时,它就是这个样儿。”
银发婆娑的周三奶眯着眼。
粉霞般的桃花正飘落在青石阶上。
“青于媳妇,青于让我捎个话,今儿个怕是要晚点才能到家了,得先把这批货交了。”
王大拿的牛车未停稳,便看见树影里立着个穿月青裙子的妇人。
她发间的玉簪泛着温润的光,婴儿在她臂弯里蹬着小腿,仿佛也想凑近这人间烟火。
“知道了,大拿哥。”
妇人说话时,两颗虎牙亮晶晶的,梨涡里盛着未散尽的春意。
车轮碾过溪水的哗啦声里,王大拿的草帽檐儿一晃,早己转过了山坡。
只剩那玉簪尾坠的红流苏,还在风里轻轻打晃,像句未说完的、关于归期的叮咛。
牛车的轱辘声渐远,年轻妇人这才转回头,轻轻拍了拍膝上的尘土。
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映在石板路上,与身旁几位妇人重叠在一起。
“你们耍哈,我回去给我婆婆说说。
也叫她莫担心。”
她语气轻缓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几个妇人点点头,其中一个递来一块帕子:“路上慢点儿。”
她接过帕子,又转向另一侧,半蹲下身,对身旁的胖姑娘心兰说道:“心兰,记到给你婆婆也说声,我先回去了。”
心兰握了握她的手:“晓得,路上莫摔着。”
心兰堆起笑来:“快回去,你婆婆肚子都大了,你说的事我准记着告诉她。”
“是哩,快走!”
另一个妇人搓着衣角,目光追着那年轻妇人的背影。
“这就要生了吧?”
有人压低声音,像是怕惊动了什么。
“青于叔回来了,村长夫人也能松口气。”
不知谁轻声补了一句,仿佛这消息比晚风还令人心安。
年轻妇人起身,怀里紧搂着孩子,鞋底碾过一粒石子,脚步便更轻快了。
阳光把她的影子揉碎在田埂上,连同那些絮絮的叮嘱,一齐藏进渐浓的暮色里。
裙摆扫过青石板路。
风掠过田坎,远处传来几声犬吠。
她转身又摆了摆手,没入暮色之中,只留下几句闲言碎语,在村口飘散——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
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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