砖窑内的黑暗浓稠如墨,将两人紧紧包裹。
小桃的啜泣声渐弱,最终被疲惫拖入昏睡,只剩下断断续续、不安的鼻息。
沈清弦毫无睡意。
身体的痛苦清晰而具体:肋下的钝痛,湿衣粘腻的冰冷,胃袋空瘪的灼烧。
然而,比这更清晰的是在她脑中冰冷运转的生存清单——一项项亟待解决、环环相扣的致命问题。
时间在寂静与远方零星的惨叫声中流逝。
估摸着己过子时,雨势渐小,外面令人心悸的喧闹似乎减弱,但危险并未散去,只是潜入了黎明前的更深寂静中。
她轻轻活动身体,评估伤势。
肋下疼痛依旧,但骨头应无大碍。
她取下两根银簪,一根紧握手中,尖端从指缝探出,成了一件微小的凶器;另一根,则是她计划中换取生存资源的启动资金。
当天光透出一种沉郁的灰蓝色时,她推醒了小桃。
“走。”
没有多余的字眼。
小桃在她冷静的注视下,恐惧被强行压下,只剩下麻木的跟随。
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出砖窑。
清晨的冷风裹挟着雨后的湿气、焦糊味与更浓重的血腥味,令人作呕。
坊市间一片死寂的破败,街道上倒伏的尸体被雨水泡得发胀,景象比夜晚更添几分骇人。
沈清弦目光锐利,选择僻静小巷快速移动。
她的目标明确:寻找当铺。
大部分店铺门户洞开,被洗劫一空。
希望渺茫。
终于,在一条窄街角落,她看到一家门面较小的当铺。
招牌歪斜,"质"字缺了一角,门窗破损,只象征性地挂着几根折断的栅栏。
她将小桃安置在一处断墙后。
"无论发生什么,别出来。
"整理肮脏的衣物,将脸上泥污抹得更均匀,沈清弦握紧袖中银簪,低着头,快步走向当铺。
铺内光线昏暗,弥漫着陈腐味与新鲜的血腥气。
柜台后,一个脑满肠肥、穿着褐色绸衫的掌柜正颤抖着清理被砸烂的柜子,脸上惊魂未定。
听到脚步声,他猛一哆嗦。
见是个满脸泥污的小宫女,他眼中闪过厌恶与驱赶之意:"滚!
这里没东西施舍!
"沈清弦停下,抬头,目光平静地看向他。
那双眼睛里的冷静与某种不容置疑的气度,让掌柜的话噎在喉中。
"典当。
"她声音不高,却清晰。
将那根足银发簪放在布满灰尘与划痕的柜台上。
掌柜愣住,狐疑地拿起银簪,掂量,用牙咬了一下,眼神闪烁。
"成色杂,做工糙……五两,死当。
"他习惯性压价,眼神飘忽。
沈清弦不言,伸手欲取回银簪。
"既如此,我去别家。
总有识货的,或……需要打点的军爷会感兴趣。
"话语精准刺中掌柜软肋。
他脸色一变,急忙道:"等等!
八两!
看你可怜!
""十五两。
"沈清弦报出底价,目光如炬,"乱世之中,多一条路,总比多一堵墙好。
"掌柜被她看得发毛,掂量着局势。
"十二两!
顶天了!
还得扣掉验银的火耗!
""十二两。
但要搭上两套干净粗布衣,一包金疮药,一袋粗粮饼。
"沈清弦顺势提出条件,语气不容商量。
掌柜瞪眼,盘算片刻,这些杂物不值钱,能打发走这让他不安的女子也好。
"……成交!
"交易完成。
沈清弦将碎银与物资仔细收好,迅速离开,未有半分留恋。
回到断墙后,小桃见她无恙,几乎落泪。
两人在隐蔽处换上干净粗布衣,虽粗糙,却驱散了死亡的湿冷。
沈清弦就着积水清洗、敷药,肋下疼痛稍缓。
她分给小桃半块粗粮饼,干硬难咽,却迅速补充着体力。
吃完,沈清弦并未立刻离开。
她靠在断墙边,目光扫过渐渐出现零散人流(搜寻物资或逃难)的街道,脑中清单再次浮现:十二两银子,支撑不了几日。
坐吃山空,死路一条。
需要一个支点,一个能持续产生收入的支点。
她的视线掠过面黄肌瘦的百姓,掠过被毁的店铺,掠过污水横流的街道……最终,定格在一个被打翻的货摊。
那是盐摊,地上洒落着颜色黄暗、夹杂沙土的粗盐块。
这个时代的制盐技术……脑中,现代化学知识瞬间激活。
过滤、溶解、重结晶……工艺简单,成本低廉,需求巨大,利润惊人。
初期无需固定场所,工具易得。
风险在于销售渠道,但乱世之初,秩序崩坏,也正是规则空白、机遇丛生之时。
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。
"小桃,"她站起身,眼神中燃起寒星般的光芒,"我们不去乡下了。
""那……去哪儿?
"沈清弦看向那条混乱而危险的街道,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。
"我们去市场上,做一笔生意。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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