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小时后。
水若寒站在城市另一端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区,扶着冰冷的墙壁,微微气喘。
午夜的寒风吹透了他单薄的外套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这里的空气混杂着垃圾、劣质油烟和潮湿墙壁的气息,与他熟悉的冷香截然不同。
并不好闻,甚至有些刺鼻,但他却用力地、贪婪地呼吸着,仿佛这是自由的味道。
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路灯昏暗,偶尔有疾驰而过的车辆打破寂静。
他的精致容貌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,引来了一些隐蔽的、打量的目光,让他脊背发凉。
在一家灯火通明的二十西小时便利店,他用现金买了一份最便宜的面包,机械地吞咽着,干涩的口感难以下咽。
带来的现金比他想象中消耗得更快,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恐慌。
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冷雨,逐渐变大。
他裹紧衣服,小跑着躲进一条狭窄小巷的屋檐下,瘦削的肩膀在冷风中微微发抖,显得尤为可怜。
“喂,你挡着我看电视了。”
一个略显沙哑、带着几分懒洋洋嘲讽意味的男声突然从巷子深处响起。
水若寒吓了一跳,猛地转身。
声音来自一堆废弃纸箱后面。
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,看到一个男人靠墙坐在一块垫子上,身上裹着一条看起来曾经很昂贵、如今却磨损严重的毛毯,面前竟摆着一台小小的、闪着蓝光的电池电视。
雨水顺着屋檐滴落,在他和那人之间形成了一道模糊的水帘。
“对不起,”水若寒轻声说,带着惯有的礼貌,“我不知道这里有人。”
男人抬起头,雨夜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,下巴上带着胡茬,看起来有些落魄,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,像黑暗中蛰伏的豹子,瞬间锁定了猎物。
他上下打量了水若寒一番,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,“迷路的小少爷?”
语气里的嘲讽更加明显,“这可不是你这种金丝雀该来的地方。”
水若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心生警惕,“我这就走。”
“算了,雨大了。”
男人挪了挪身子,意外地让出了一小块干燥的地方,“坐吧。
放心,我不咬人——至少现在不。”
犹豫了片刻,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。
水若寒拘谨地在那小块地方坐下,刻意与男人保持着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。
“我叫弦瑜。”
男人说道,目光又回到了他那台小电视屏幕上,似乎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,“你呢?”
“……若寒。”
他迟疑了一下,省略了那个代表枷锁的姓氏。
第一次,他觉得这个名字只属于自己。
“若寒?”
弦瑜轻笑一声,笑声在狭窄的雨巷里显得有些突兀,“倒是人如其名。
冷冰冰的,一看就碰不得,一碰就怕碎了。”
水若寒抿紧了唇,不知道该如何接这种首接又带着刺的话,只好保持沉默。
雨声哗啦啦地响着,反而奇异地填满了两人之间尴尬的空隙。
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身边的男人。
弦瑜看起来三十出头,衣衫褴褛,面容带着风霜的痕迹,但举止间却有种奇特的从容和……洞察力,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流浪汉。
“为什么离家出走?”
弦瑜突然又问,目光依旧没离开屏幕。
水若寒心中猛地一惊,“你怎么知道——” “你精致得像是刚从无菌温室里端出来的兰花,大半夜在这种地方游荡,眼神慌得跟迷路的小鹿似的,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?”
弦瑜终于转过头,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,“有钱人家小孩体验生活的游戏?”
“不是游戏!”
水若寒不知哪来的勇气,脱口辩驳,声音微微提高,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想要自由。”
“自由?”
弦瑜嗤笑一声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,“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吗?
它可不是穿着干净衣服从家里跑出来淋雨玩。”
水若寒再次无言以对。
雨渐渐小了,他站起身,衣服己经被潮气浸得半湿,很不舒服。
“谢谢你的地方。
我该走了。”
“你会回来的。”
弦瑜断言道,语气笃定得令人不安,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。
水若寒没有回头,快步离开了小巷。
但弦瑜那句预言般的话,像一颗顽强的种子,在他混乱的心绪里悄然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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