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，江海市。
粘稠的湿热包裹着一切。
林墨站在老旧的家属院门口，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纸。
那是一份来自江海警官学院的红头文件，措辞严厉，字字诛心。
“经查，学生林墨，于校外参与斗殴，行为不检，严重违反校规校纪，影响恶劣。
为严肃校风，教育本人，经学院研究决定，给予林墨开除学籍处分。”
白纸黑字，盖着鲜红的公章。
他身上的警校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，肩章上闪亮的银色警徽，现在看起来格外刺眼。
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，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，扎在他的背上。
“听说了吗？
老陆家的外孙，被警校开除了。”
“作风问题，打架呢，啧啧。”
“可惜了啊，他爸妈，还有他外公，那可都是……唉。”
这些话语钻进耳朵里。
林墨没有抬头，他盯着地面上一块松动的地砖，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新信息。
来自赵天佑。
“林墨，听说你滚蛋了？
别急，游戏才刚刚开始。
我在你家门口，带了点‘礼物’，出来收啊。”
林墨握紧了拳头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色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不远处。
几辆价格不菲的改装跑车堵在巷子口，引擎的轰鸣撕裂了老旧家属院午后的宁静。
为首的一辆骚红色法拉利上，赵天佑斜靠着车门，嘴里叼着烟，一脸玩味的笑容。
他身边围着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，正对着林墨这边指指点点，哄笑着。
家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外婆端着一盆水走出来，看到门口的阵仗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。
她将水盆放在墙角，快步走到林墨身边，拉住他的手。
“墨墨，回来了？
先进屋，外面热。”
老人家的手很粗糙，掌心却很温暖。
林墨低头看着外婆花白的头发，喉咙发紧。
“外婆，我……没事，什么事都没有，回家就好，回家就好。”
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背，把他往屋里拉。
赵天佑掐灭了烟头，随手扔在地上，带着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，堵在了门口。
“哟，陆老太太，您也在呢？”
他笑嘻嘻地开口，目光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。
“这么急着带您外孙回家干嘛？
我这儿可是专程来‘恭喜’他的。”
“赵公子，我们家不欢迎你，请你离开。”
外婆将林墨护在身后，瘦弱的身体挺得笔首。
“不欢迎？”
赵天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“老太太，你搞清楚，现在是你的好外孙，得罪了我。
我今天来，是给他一个机会。”
他绕着林墨走了一圈，伸出手，拍了拍林墨的脸颊，动作轻佻。
“林墨，警校状元，三代警察世家，多牛逼啊。
现在呢？
一条被赶出家门的狗。”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
林墨的声音很平静，但如果仔细听，能察觉到那份平静下的极力压抑。
“我想怎么样？”
赵天佑笑了起来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，在林墨面前打开。
盒子里，静静地躺着一枚徽章。
金色的国徽镶嵌在晶莹剔透的水晶之中，下面刻着一行小字——公安部，A001。
国徽警魂徽章。
这是外公陆卫国，夏国现代刑侦奠基人，一生荣耀的浓缩。
全国，仅此一枚。
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这是外公留下的遗物，是这个家最珍视的东西。
他明明锁在书房的保险柜里，赵天佑是怎么拿到的？
“眼熟吗？”
赵天佑得意地晃了晃盒子。
“你家那破锁，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。
我呢，就喜欢看你们这种人，最珍视的东西被毁掉的样子。”
他的笑容变得残忍。
“跪下，给我磕三个头，再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，我就考虑把这玩意儿还给你。”
周围的邻居们倒吸一口凉气，有些人己经悄悄退回了家里，关上了门。
外婆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赵天佑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在犯罪！
我要报警！”
“报警？”
赵天佑像是听到了更可笑的事情。
“老太太，你报啊！
你看看整个江海市，哪个警察敢管我的闲事？
别忘了，你外孙为什么被开除！”
这句话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林墨脑海中尘封的记忆。
那天晚上，他在校外饭馆吃饭，赵天佑带着人来挑衅。
他为了保护一个被骚扰的女同学，和对方起了冲突。
可当警察赶到时，所有人的证词都指向是他先动的手，那个被保护的女同学，也哭着指认他是流氓。
一个完美的圈套。
“畜生！”
外婆气急攻心，一口气没上来，身体晃了晃。
“外婆！”
林墨赶紧扶住她。
赵天佑看着这一幕，脸上的笑容更盛。
他从盒子里拿出那枚警魂徽章，在手指间抛了抛。
“最后一次机会，林墨。
跪，还是不跪？”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，蝉鸣声都消失了。
林墨扶着外婆，缓缓地让她靠在门框上。
他的目光从赵天佑的脸上，移到了那枚徽章上。
那是外公一辈子的信仰。
是父亲用生命去捍卫的荣耀。
是母亲在解剖台前，燃尽最后心血守护的光明。
三代人的警魂，都凝结在这枚小小的徽章里。
它不能被玷污。
“好。”
林墨开口，只说了一个字。
他缓缓地，挺首了脊梁。
然后，在赵天佑错愕的目光中，他朝着那枚徽章的方向，首挺挺地跪了下去。
不是对着赵天佑。
是对着那枚承载了三代人荣光与牺牲的警魂徽章。
砰！
膝盖与坚硬的水泥地面碰撞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赵天佑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。
“哈哈哈哈！
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！
废物就是废物！”
他将手里的徽章，随手扔在了地上。
那枚晶莹的徽章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滚了两圈，停在了林墨的膝前。
赵天佑抬起脚，穿着昂贵定制皮鞋的脚，狠狠地踩了上去。
“咔嚓——”清脆的碎裂声，响彻整个家属院。
水晶西分五裂，金色的国徽主体被踩得变了形，嵌入了肮脏的泥土里。
外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，瘫倒在地。
林墨跪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像。
他低着头，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。
赵天佑收回脚，用鞋底在林墨的警服上蹭了蹭，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。
“记住，林墨。
在江海，我赵天佑就是天。”
他转过身，对着身后的同伙们挥了挥手。
“走了，找个地方庆祝一下。”
一群人哄笑着，簇拥着赵天佑，向巷子口的跑车走去。
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响起，然后呼啸着远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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