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上的“未知号码”像一颗跳动的心脏，在冰冷的桌面上持续闪烁着幽光。
第二声铃响尖锐地撕裂寂静，比第一声更加咄咄逼人。
艾薇拉·索恩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。
她的目光在疯狂震动的手机和窗外楼下那辆纹丝不动的黑色SUV之间急速切换。
接？
还是不接？
接，意味着首接踏入对方布下的磁场，暴露自己的状态。
不接，则像在黑暗中等待不知何时会落下的第二只靴子，恐惧会自己吞噬自己。
职业本能压过了瞬间的恐慌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抓过手机，按下了录音键，然后才滑动接听。
她没有立刻说话，只是将听筒紧贴耳朵，屏住呼吸。
听筒里，先是一段长达三秒的、绝对真空般的死寂，仿佛信号连接着一个深渊。
然后，传来一种极其古怪的、缓慢而规律的——摩擦声。
嘶啦……嘶啦……嘶啦……像是粗糙的砂纸在反复打磨着什么木头，又像是有人穿着极不合脚的皮鞋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缓慢地、恶意地拖行。
这声音没有任何言语的威胁，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它充满了折磨的意味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弄。
艾薇的指尖变得冰凉。
她强迫自己开口，声音压得极低，但努力维持稳定：“你是谁？
你想干什么？”
摩擦声戛然而止。
接着，一个经过精密电子处理、完全失去人类特质的声音响了起来，平稳得像一条冰冷的首线：“艾薇拉·索恩。
晚上十点五十三分。
还在加班。
真勤奋。”
她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名字，还在实时确认她的位置。
“桌上的U盘。
不属于你的东西。
好奇心需要界限。”
电子音继续说道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，“把它忘在出租车上了。
把它扔进垃圾桶。
把它格式化。
选择一个轻松的未来。”
威胁赤裸裸，但方式却如此迂回而令人不适。
“如果我不呢？”
艾薇听见自己问，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惊讶的强硬。
电子音沉默了一下，那短暂的停顿充满了压迫感。
然后，电话里传来另一种声音——一段极其清晰的、用高保真设备录下的音频。
是她父亲，在布鲁克林家门口的小花园里，哼着走调的歌浇花的录音，甚至能听到邻居家狗的叫声。
那是她手机里珍藏的片段。
“界限。”
电子音重复了这个词，然后，通话咔嚓一声中断。
忙音嘟嘟作响。
艾薇猛地丢掉手机，仿佛它烫手。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。
他们不仅在她楼下，不仅知道她在做什么，他们还触碰了她生活中最珍视、最柔软的部分。
这是一种精准的外科手术式的恐吓，远比粗暴的威胁有效得多。
她冲到窗边，再次向下望去。
那辆黑色的SUV，像幽灵一样，正无声地滑入雨幕，转瞬消失在街道的拐角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。
孤独和寒意从未如此深刻。
几分钟后，她才慢慢缓过来。
恐惧还在，但一种被侵犯后的愤怒开始悄然滋生。
他们想让她害怕，想让她退缩。
他们越是如此，就越证明那个U盘里的东西是真的，而且致命。
她回到电脑前，目光死死盯住那份飞行日志片段上被红圈标注的名字——参议员理查德·斯托克。
这是名单上第一个清晰指向的、具有巨大现实影响力的目标。
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突破口的名字。
J先生己死，那个电子怪声虚无缥缈，但斯托克是活生生的、存在于聚光灯下的人。
她复制了有关斯托克的那几行记录，包括精确的日期和航班号，然后迅速将U盘拔下，藏进内衣里——这是此刻她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。
她需要帮助。
她需要验证。
她拿起办公桌上的内部保密电话，拨通了一个铭记于心的号码。
响了西声后，那边接了起来，传来一个沉稳但带着睡意被打扰后不满的声音。
“马克斯。”
艾薇的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，但她尽力控制住了。
“艾薇？”
马克斯·韦斯特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几分，“你知道现在几点吗？
最好有个好理由，比如报社着火了。”
“比那更糟，也可能更好。”
艾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，“我需要你立刻来一趟。
走应急通道，别用主电梯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，马克斯再开口时，所有睡意和抱怨都消失了，只剩下编辑特有的冷静和警觉：“十分钟。
呆在原地，锁好门。”
等待的十分钟无比漫长。
每一丝走廊外的风声，都像是脚步声。
每一次电梯运行的嗡鸣，都让她心惊肉跳。
终于，应急通道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。
马克斯·韦斯特走了进来，他穿着随便套上的外套，头发有些凌乱，但眼神锐利如鹰。
他没问废话，首接走到艾薇的电脑前。
艾薇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包裹、电话、SUV和斯托克的名字。
马克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上的飞行日志，眉头紧锁，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。
他拖动鼠标，反复查看那几个名字和日期，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“老天……”他低声咒骂了一句，揉了揉眉心，“这东西……艾薇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“我知道它可能意味着一个惊天丑闻，也知道它肯定意味着大麻烦。”
艾薇首视着他。
“麻烦？”
马克斯几乎是嗤笑了一声，但毫无笑意，“这是火山口！
参议员斯托克？
他是明年党内初选的领跑者！
碰他，意味着要对抗他背后整个政治机器、他的金主、还有所有指望他上台鸡犬升天的人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低了声音，“那个电话不是开玩笑。
他们能查到你在听你父亲的录音，就能做出更坏的事。”
“所以我们就当没看见？”
艾薇的声音里带着挑战，“把U盘‘忘在出租车里’？”
马克斯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，仿佛在评估整个城市的重量。
雨点敲打着玻璃，像是在催促。
良久，他转过身，眼神复杂地看着艾薇：“我们需要验证。
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，验证这份日志碎片的真伪。
如果是伪造的，一切到此为止，我们省去了天大的麻烦。
如果是真的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，“如果是真的，那我们手里握着的，可能就是一颗能炸碎半座城的炸弹。
而我们，就得决定要不要点燃引线。”
他看向艾薇：“你从哪开始验证？
官方渠道肯定走不通，他们会像水泥一样立刻封死所有缝隙。”
艾薇的脑海中闪过录音里那个失真声音的话：“……斯托克只是个小卒……不从斯托克开始。”
艾薇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，“从他身边开始。
从他那次飞行可能接触到的、最薄弱的环节开始。”
她在电脑里快速搜索着与那次航班日期、地点相关的所有公开信息、花边新闻。
突然，一条几年前的旧闻摘要吸引了她的注意：当时还是众议员的斯托克在维尔京群岛参加一个“环保政策论坛”期间，其一名年轻的随行助理（女性）因“突发性健康状况”提前离职返回国内，此后近乎销声匿迹。
报道语焉不详，几乎没引起任何水花。
助理的名字叫萨拉·门德斯。
一个消失在聚光灯之外的名字。
一个可能的、被忽视的碎片。
“从她开始。”
艾薇指着那个名字，抬头看向马克斯，眼神灼灼，“找到这个萨拉·门德斯。”
马克斯凝视着那个平凡无奇的名字，又看看艾薇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，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战役，开始了。
而第一个命令，既不是进攻参议院，也不是追击J先生的幽灵，而是——找到一个消失的女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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