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论是美好的，现实却骨感得硌人。
程默看着桌面上那由水渍勾勒出的、勉强成型的复合阵法草图，兴奋感如潮水般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务实。
阵法再精妙，也需要载体，需要能量，需要材料将其从构想变为现实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开始清点原主那可怜的家当。
一个巴掌大小、灰扑扑的储物袋，神识探入，内部空间不过一立方米左右，堆着些杂物：几件换洗衣物，几本纸张泛黄、记载着基础功法和杂学知识的书册，一个装着三颗下品灵石的小布袋，此外便是些零零碎碎——几块颜色黯淡、灵气稀薄的矿石边角料，一小撮朱砂，几支秃了毛的符笔，还有几株干枯的、不知名的草药。
寒酸，彻头彻尾的寒酸。
这点东西，别说布置他构想中那个需要精密控制和强大能量输出的阵法，就是弄个像样点的聚灵阵都够呛。
“导灵性良好，能承受瞬间高压的材料……”程默的目光在那几块矿石边角料上扫过，摇了摇头。
这些玩意儿杂质太多，结构松散，恐怕阵法刚启动到一半就得自己炸开。
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三颗下品灵石上。
灵石本身就是高度纯净的灵气结晶，是布阵最常用的能量源，但其晶体结构相对稳定，首接用作承载阵法的基材并不合适，尤其是高压部位。
怎么办？
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
程默蹙眉沉思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。
现代材料学的知识在脑海中翻滚——纯度、结构、掺杂……等等，掺杂？
一个念头闪过。
如果无法获得高纯度单一材料，是否可以通过复合结构，或者利用阵法本身的力量来“提纯”和“强化”局部区域？
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几本杂学书册，快速翻阅着关于基础炼器材料和常见阵法基材的记载。
忽然，一段关于“引灵铜”的描述吸引了他。
引灵铜是一种低阶导灵材料，性质温和但强度不足，常用于制作低阶法器的连接部件。
书中提到，引灵铜在特定频率的灵气震荡下，其内部结构会暂时变得致密，导灵性能会小幅提升，但维持时间极短，且对震荡频率要求苛刻，故而实用性不大。
“暂时致密……特定频率……”程默眼睛微眯，抓住了关键点。
他不需要材料永久保持高强度，只需要在阵法启动、能量爆发的那个瞬间能够撑住就行！
至于特定频率，他设计的复合阵法中，本身就包含了“微尘惊雷阵”的震荡结构，完全可以对其进行调整，使其产生的震荡频率恰好作用于作为核心导灵材料的引灵铜上！
思路豁然开朗。
他立刻行动起来。
那几块矿石边角料中，正好有一小块含有少量引灵铜成分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挑拣出来，又翻找出原主练习制符时剩下的一点劣质“融金石粉”，这东西能短暂降低材料的熔点。
没有炼器炉，他就在屋角找了个破旧的陶盆，权当坩埚。
指尖凝起一丝微弱的灵力——炼气二层，能调动的灵力少得可怜——按照物理化学课上记忆的加热原理，尽量均匀地灼烧陶盆底部，同时将融金石粉撒在引灵铜碎料上。
过程笨拙而缓慢，对灵力的精准控制要求极高。
汗水顺着程默的额角滑落，他全神贯注，不敢有丝毫分神。
终于，引灵铜开始微微发软，他立刻用灵力将其塑形成几根细短的导灵线和一个简易的、带有凹槽的阵盘基座。
趁其未完全冷却，他迅速用秃头符笔蘸取朱砂，以自身微薄灵力为引，开始在基座上刻画那复杂无比的复合阵法。
每一笔落下，都需消耗心神与灵力。
朱砂线条必须蕴含灵韵，与基材产生共鸣，构成有效的能量通道。
这对原主而言几乎是不可�成的任务，但程默凭借其强大的逻辑思维和对能量流动的精确计算，硬是在灵力即将耗尽前，将核心部分的阵法勾勒完毕。
最后，他将那三颗下品灵石，小心翼翼地嵌入阵盘基座上预留的凹槽内，作为能量源。
整个“法器”看起来简陋无比，就像一个孩童的拙劣手工，粗糙的铜质基座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红色纹路，三颗灵石黯淡无光。
程默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喘着气，脸色苍白，体内灵力几乎涓滴不剩。
但他看着眼前这个丑东西，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。
成功了……至少，理论上的构建完成了。
接下来，就是验证。
他不敢在住处试验，动静太大，必然引来监视者。
必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。
休息片刻，恢复了一丝力气后，程默将阵盘小心地藏在怀里，推开房门。
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橘红色，一片静谧，但他能感觉到，暗处有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。
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如同往常一样，朝着外门弟子通常处理杂务和后山方向走去。
那里山林茂密，人迹罕至，是理想的试验场所。
果然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。
程默心中冷笑，脚下步伐不变，七拐八绕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（源自原主记忆），很快钻进了一片生长着茂密荆棘和乱石的偏僻山坳。
他故意弄出些声响，假装在采集药草，同时敏锐地感知着跟踪者的位置。
确认对方停留在山坳入口处监视后，他迅速潜行到一块巨大的山岩后方，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觉死角。
就是这里了。
程默深吸一口气，将那个粗糙的阵盘取出，平放在地上，对准了前方十余米外另一块更为巨大的岩石。
他回忆着阵法启动的步骤，以及最重要的——定向释放能量的控制。
指尖凝聚起刚刚恢复的、微弱得可怜的灵力，轻轻点向阵盘核心的一个启动符印。
嗡——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颤声响起，阵盘上的朱砂纹路瞬间亮起，散发出淡红色的光芒。
三颗下品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，其内蕴藏的灵气被疯狂抽取，沿着那些粗糙的引灵铜线路奔腾涌动，在阵法的约束和引导下，冲向核心的压缩与引爆结构。
程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死死盯着阵盘和远处的岩石。
预想中的惊天动地并没有发生。
阵盘上的红光急速闪烁了几下，核心处的压缩结构似乎极不稳定，发出“噼啪”的细微爆鸣，几处朱砂线条甚至冒起了青烟。
眼看就要失控自毁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程默福至心灵，没有试图用蛮力去稳定它，而是将指尖那缕微弱的灵力，以一种独特的、高频震颤的方式，轻轻点在了负责稳定结构的辅助符文上。
这是他根据对震荡频率的理解，进行的临场微调。
奇迹发生了。
原本躁动不安的能量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捋顺，虽然依旧狂暴，却被强行约束在预定的通道内。
核心处，被极限压缩的灵气团骤然亮起一点刺目的白芒，随即——“咻——轰！！”
一道只有手臂粗细、凝练无比的白炽光柱，从阵盘前端猛地喷射而出，速度快得惊人，瞬间跨越十余米距离，狠狠撞在那块巨大的岩石上！
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，只有一声沉闷的、如同重锤敲击的巨响。
光柱接触岩体的瞬间，释放出恐怖的高温和冲击力。
坚硬的岩石表面肉眼可见地融化、汽化，被轰出一个首径半米多、深不见底的焦黑孔洞，边缘呈现出琉璃化的光泽，缕缕青烟袅袅升起。
与此同时，程默面前的阵盘也完成了它的使命，“咔嚓”一声，基座上的引灵铜线路多处崩断，整个阵盘灵光尽失，化作一堆真正的废铜烂石。
山风吹过，带来一股岩石熔化的焦糊味。
程默站在原地，怔怔地看着远处岩石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孔洞，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堆碎片。
成功了……虽然只是一次性的，虽然威力远不及他预想中“山寨核弹”的级别，但这瞬间的穿透力和破坏力，绝对超出了炼气期修士的范畴，甚至可能威胁到筑基初期的修士！
更重要的是，它证明了一条路——用科学思维重构修仙技艺，是可行的！
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涌上心头，冲淡了连日的压抑和绝望。
然而，没等他细细品味这初试啼声的喜悦，山坳入口处便传来一声惊怒的厉喝：“什么动静？！
程默，你在干什么？！”
是那个监视他的执法堂弟子，显然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，正急速赶来。
程默眼神一凛，迅速压下心绪，一脚将地上的阵盘碎片踢散到乱石杂草中，同时脸上挤出几分慌乱和后怕，转身迎向来人。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地说道，指着那块被洞穿的岩石，“我刚发现这里好像有……有妖兽留下的痕迹，吓了一跳，不小心触动了以前埋下的一个示警的小玩意儿……”那执法堂弟子将信将疑，快步走到岩石前，看到那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孔洞，瞳孔骤然收缩，脸上露出骇然之色。
这绝不是普通“示警小玩意儿”能造成的破坏！
他猛地转头，目光锐利如刀，死死盯住程默，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。
程默心中冷笑，面上却愈发“惶恐”，低着头，含糊道：“可能……可能是以前某位师兄师姐在此试验法术留下的吧？
弟子也不知……”执法堂弟子脸色阴晴不定，看看岩石，又看看程默，最终冷哼一声：“哼，最好如此！
给我老实点，别再搞什么幺蛾子！”
他虽不信程默的鬼话，但一时也查不出所以然，只能加强警惕。
程默唯唯诺诺地应下，跟在对方身后离开了山坳。
回到那间简陋的屋子，关上门，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。
程默靠在门板上，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，眼中只剩下冷静与锐利。
试验成功了，但也暴露了。
执法堂那边肯定会更加关注自己。
时间，更紧迫了。
他需要更优化的设计，更高效的能量利用，以及……更大威力的“惊喜”。
魔尊？
等着吧。
好戏，才刚刚开场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