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，却吹不散林见心底的寒意。
哐当—— 又一个空啤酒罐被男人砸在墙上，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咒骂。
“看什么看？
跟你妈一样的贱种！”
林见面无表情地弯腰，拾起地上的碎片。
指尖被锋利的铝片划了道口子，渗出血珠，他只是麻木地舔掉，仿佛那痛楚不属于自己。
这个家，他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。
他抓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、袖口有零星烧痕的旧校服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。
唯有学校那栋废弃艺术楼的顶层天台，是他的避难所。
午休时分，这里空无一人。
林见熟门熟路地翻过围栏，走到最外侧的水泥台坐下，双腿悬空。
脚下是几十米的高空，车流如织，人群如蚁。
他点着一根劣质香烟，深吸一口，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，引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，咳得眼角都泛出生理性的泪花。
他闭上眼，感受着风吹乱他额前过长的黑发。
只有在这里，他才能短暂地喘口气。
……“所以，这就是你逃课的地方？”
一个清冷、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。
林见猛地回头，瞳孔骤缩。
逆着光，一个穿着熨帖白衬衫的身影站在天台入口处。
是江辰。
那个永远站在成绩榜顶端，被无数目光仰望的豪门继承人，此刻正看着他，眼神里没有惊诧，没有鄙夷，只有一种……近乎审视的探究。
林见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，瞬间竖起了全身的刺。
他掐灭烟头，站起身，眼神阴鸷狠厉：“滚。
这里不欢迎好学生。”
江辰没有动，他的目光掠过林见因咳嗽而泛红的眼尾，掠过他校服袖口那不明显的烧痕，最后落在他刚刚被划伤、还带着血痕的指尖上。
“抽烟，逃课，打架。”
江辰一步步走近，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公式，“教导主任口中的问题学生，原来喜欢躲在这里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视线投向林见身后空旷的城市天际线，轻轻吐出两个字，“……看风景。”
他在离林见三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距离近得林见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、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气息，与他指尖残留的烟草味和家里带出的烟酒浑浊气形成惨烈对比。
林见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恼怒，更深处，是一种无处遁形的狼狈。
他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。
“关你屁事。”
林见攥紧了拳头，指节发白。
江辰的视线再次落回他脸上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兴趣的光芒。
他像是没听到林见的恶言，反而微微勾了下唇角，那笑容很浅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。
“是不关我的事。”
江辰的声音依旧平静，“只是提醒你，下次躲起来舔伤口的时候，记得把身后的血迹擦干净。”
林见一愣，下意识地回头，看到水泥台上自己刚才不小心蹭上的那点血痕。
就在他愣神的瞬间，江辰己经转身，走向天台出口。
白色的衬衫衣角在风中微动，挺括得不染一丝尘埃。
走到门口，他脚步微顿，却没有回头，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，精准地砸进林见耳膜：“另外，下次见面，记得把校服换掉。
它配不上你。”
脚步声远去，天台重归寂静。
林见僵硬地站在原地，过了很久，他才低头，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布满褶皱、带着污渍和烟味的旧校服。
一种混合着羞耻、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，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，越收越紧。
风更大了，吹得他单薄的身体微微发冷。
他望着江辰消失的方向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——他灰暗压抑的世界里，闯入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。
而那双冷静审视的眼睛，仿佛己经将他从里到外，看了个通透。
命运的齿轮，在这一刻，伴随着一句关于校服的评判，缓缓开始了它的转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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