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，春华楼传出消息——花魁窈娘赎身入徐家，却因急症暴毙。
而城南暗门子里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位戴面纱的姚娘子。
虽挂着妓家的名，我因身契在手，银子宽裕，在暗门子里只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。
老鸨嫌我晦气，却也由得我去——毕竟一个"死人"，最是便宜。
闲时最爱去码头看漕帮的汉子卸货，时而给他们带些自制的水饼、凉糕。
"小娘子又来瞧热闹？
"一个缺了门牙的船工冲我笑。
"咱家徐二少爷可了不得，不仅尚了县主，如今整个汴京的桐油生意都是徐家的。
"我捂嘴轻笑："那可真要恭喜了。
"风卷起裙角，露出半截绣着红梅的罗袜。
船工们的眼睛黏在上面，我却只盯着那油桶——徐家这桐油用来燃灯耐烧，用在器物上防水又防锈，有千般说不尽的好处。
唯有用在弓弩上，因掺了松脂的缘故，天长日久会使弓弦弩弦失去韧性而松脱。
十年前澶州之战，我军因此大败于辽军。
我父亲姚之江身为武库令被问斩，家眷没官——男丁充作苦役，女眷尽数发配教坊司。
徐家却毫发无损，只因有位在官家面前得宠的徐贵妃。
如今我在风尘里滚了一圈方知道：女人的红纱帐，方才是男人们的修罗场。
我姚家所受的冤屈，必要徐家满门性命来偿。
---李瑾找到我的那日，看见他便知道了，平日里散给那些工人们的糕点吃食没白花。
窈娘暴毙不过几日——城西暗门子里就多了一位温柔又出挑的姚娘子。
汴京城里的消息可都是随风长了脚。
只是我原钓的是徐远道，想演一出失而复得的戏码。
不想上钩的却是他。
"砰"的一声，门被踹开。
李瑾袖口还沾着赌坊的骰子粉，眯着眼打量我："你便是窈娘？
我就知道你没死。
"手故意一抖，银针刺破指尖，血珠渗出来。
"你……你怎知道......"只见李瑾大马金刀地往太师椅上一坐，衣摆肆意散开，活像只开屏的孔雀。
那双镶着明珠的靴子往茶几上一架，震得茶盏叮当作响。
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
"这汴京城里有什么是我李瑾不知道的？
"李瑾这名字，在胭脂巷里当真是如雷贯耳。
那些个花魁娘子们提起他，总要啐一声"混世魔王"。
这个浪荡子，仗着家世在皇城司里混了个闲职，便在汴京城里横行无忌。
分明是个习武的粗人，却生得一副勾人的桃花相。
一身锦缎绣金的外袍华贵得刺眼，腰间挂满了和田玉佩、苏绣香囊，偏还要别把洒金折扇装风雅。
"我听说城西多了个美貌的小娘子姓姚，便派大奎去看看，没想到果真是你。
"李瑾就这么斜倚在椅上，浑身透着股混不吝的浪荡气，他指了指身侧躬身站着的大汉。
"嘉禾县主说你暴毙了，本大爷偏不信——徐远道那厮连赢我三局，你便死了，哪有这般凑巧的晦气事。
"大奎恭恭敬敬向我行了一礼："我与姑娘曾在湖上有一面之缘。
""原来是你。
大爷那日冒雨买油，倒是稀奇。
"我忽然想了起来。
李瑾嗤笑一声。
"他哪是去买油？
那日得知春华楼的花魁清明要出城，大爷我跟徐远道赌了一百两，看他能不能把你哄上那艘卖油的破船。
"他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含着三分醉意，看人时总带着几分轻佻的邪气。
"大奎是去盯梢的——总要看看船上是不是真货。
"李瑾突然俯身逼近，用手捏住我的下巴，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。
"怎么，徐远道那小子舍得让你沦落到这种地方？
"我垂下眼帘："县主得知了你们的赌约。
我这般身份，自然不能在胭脂巷继续待下去了。
""呵......"李瑾冷笑一声。
"徐远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婚书都送到县主府上了，还惦记着赌约？
"他凑得更近。
"他舍不得那块腰牌，还是舍不得你？
"我抬眼看他："李大爷可是抬举我了。
""抬举？
都是因为你。
"李瑾咬牙切齿地说道。
"害大爷我输了上百金，还丢了天大的面子！
"他手上却转为暧昧的摩挲。
"我都能寻着你，他徐远道若是有心，还能错过你放出去的消息？
只怕他现在靠着赢我的三艘油运船和腰牌日进斗金，早把你忘在九霄云外了。
"我面上只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："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。
""弱女子？
你能勾了徐远道的魂，哄他县主都要过门了还不忘为你赎身。
"李瑾突然大笑，手指划过我的脸颊。
"你在他身上有什么所图？
"他凑到我耳边，压低声音。
"我李瑾的身家手段，未必比不上他。
"我轻轻推开他："李大人说笑了，我一个风尘女子，所求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，能成我终身的依仗。
""少来这套！
"李瑾一把拽住我的手腕。
"上巳节我听你拿卖油郎说嘴，便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。
"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。
"徐远道负了你，县主欺了你......而我，正好能帮你。
"鱼儿上钩了。
"李大人此话当真？
"李瑾得意地笑了："只要你乖乖听话。
""大人可知，这徐家油里的文章？
"李瑾顿时来了兴趣："你说说看？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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