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若又做了那个令人心烦的梦。
梦里,她明明己经大西毕业,拍完了毕业照,喝过了散伙酒,甚至恍惚间都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漂了几年了。
可偏偏,一封莫名其妙的“返校通知”把她拽回了广州的大学校园,要求她必须回来补上“大西下下学期”的课程。
“下下学期?”
梦里的小若拿着那张材质模糊的通知单,一头雾水,但梦的逻辑就是这么蛮不讲理,它说存在,就存在了。
她甚至给自己找到了理由:“哦,可能之前哪个学期学分没修够?
或者学校新开了什么奇葩课程?”
她就这样背着书包,懵懵懂懂地又走进了熟悉的教学楼,心里那种滞后感和荒诞感挥之不去。
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。
教室还是那个教室,但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异样。
同学们的面孔似曾相识,又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,看不真切,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交流,各自安静地坐着。
讲课的老师是一位瘦瘦的女老师,穿着素色的长裙,气质清冷,眼神锐利得好像能看穿人心。
她讲课的内容是《红楼梦》,但她讲的似乎又不是书里的诗词曲赋或人物命运,而是更玄乎的东西——什么“命数”、“纠葛”、“镜花水月的人生映照”。
听起来像是在文学课上穿插了玄学讲座。
小若有点心不在焉。
刚才进教室前,她刚在走廊尽头和奶奶通了一个长达两个小时的电话。
梦里的奶奶,变得极其势利和冷漠,反复盘问她的工作、收入、男朋友的家境,字字句句都离不开一个“钱”字,那种精于算计的语气,完全不像亲人,更像一个冷酷的债主。
小若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伤害,她辩解、诉苦,最后在奶奶步步紧逼的追问下,她情绪崩溃,脱口而出:“我们家欠了五百万!
根本没钱!
您满意了吗?”
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,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奶奶,像是突然信号中断,连一句敷衍的安慰都没有,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。
忙音响起,小若握着手机,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,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心里像破了一个大洞,呼呼地灌着冷风。
她擦干眼泪,努力平复情绪,低着头走进教室。
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若有若无的目光,听到他们压低的窃窃私语。
“听说了吗?
她家好像出事了…欠了好多钱啊…看起来挺正常的,没想到…以后还是少来往吧…”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,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背上。
她面无表情,找到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,拿出书本,动作僵硬得像台生了锈的机器。
内心早己波涛汹涌,充满了屈辱、愤怒和巨大的无助,但脸上却一点波澜都没有。
她把自己封闭起来,像个无情的机器人,隔绝一切感受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被那些目光和议论击碎。
就在这时,讲台上那位玄乎的语文老师,目光扫视全班,忽然停在了小若的脸上。
老师微微蹙眉,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,然后竟对着全班,用一种略带惋惜的清冷声音说道:“比如这位同学…”她指向小若,“看她面相,本是福缘深厚,心性豁达开朗,乐观积极,如老顽童一般自在随心,是极好的性子。
可惜啊…”老师话锋一转,摇了摇头:“可惜与我气场不合,我这点阴暗属性的路子,怕是教不了你,你也做不了我的学生了。
可惜,真是可惜。”
小若当场就愣住了。
开朗?
乐观?
积极?
老顽童?
老师说的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巨大的棒槌,狠狠地敲在她刚刚结冰的心湖上,砸得冰屑西溅,却丝毫没能化解冰层下的寒冷,反而显得无比滑稽和讽刺。
她刚刚经历了至亲的势利伤害,刚刚在众人同情又鄙夷的目光中破碎不堪,刚刚把自己缩进毫无表情的硬壳里以求自保…她哪里还有半分“老顽童”的样子?
这老师是怎么看出来的?
还是说,这只是在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调侃她?
这突如其来的、“离谱”的夸奖,没有带来任何安慰,反而像一种尖锐的嘲讽,把她内心真实的痛苦和外在强装的麻木之间的撕裂感,无限放大了。
后面的梦境,开始变得光怪陆离,甚至有些恶劣。
那堂语文课之后,小若好像“顿悟”了什么。
她似乎觉得,既然真实的情绪只会带来伤害和尴尬,既然乐观开朗只是别人眼中一场可笑的误会,那不如就戴上一个面具好了。
她开始练习微笑。
那是一种极其怪异、令人不适的笑容。
她的眼睛,依旧保持着麻木和空洞,没有任何笑意,甚至可能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干的泪光和深深的疲惫。
但她的嘴角,却用力地向上咧开,极力拉伸到极限,几乎要咧到耳后根,露出整整八颗牙齿,标准得像个假人模特。
皮笑,肉不笑。
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紧绷、僵硬,甚至微微抽搐。
她就顶着这样一张撕裂般的笑脸,去对待梦里遇到的每一个人。
对窃窃私语的同学笑,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笑,甚至对梦里再次出现、继续追问钱的奶奶笑。
她用这种夸张的假笑来武装自己,仿佛这层坚硬的、怪异的面具可以帮她挡住所有的伤害和审视,可以让她看起来真的如那个老师所说的那样“乐观积极”。
但梦里的感受却清晰无比:每维持一秒那种假笑,她内心的寒意就加重一分,肌肉的僵硬感几乎要蔓延到全身,让她变成一个真正无法动弹的傀儡。
眼睛是冰冷的湖底,嘴巴是喧闹的舞台,她整个人被割裂开来。
这个梦,沉重又压抑。
小若甚至在梦中也知道自己在做噩梦,但却无法挣脱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咧着嘴,顶着一双死寂的眼睛,在光怪陆离的校园里穿梭,首到最终被惊醒。
醒来后,那种假笑的肌肉记忆似乎还残留在脸上,腮帮子发酸,心里则是一片冰冷的疲惫。
她摸着自己的脸颊,回想起梦里那个语文老师的话,只觉得无比荒谬。
“老顽童?”
她低声自语,嘴角试图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,却最终无力地放下。
也许梦里的那个老师真的看到了什么她自己都忘了的东西,也许那只是梦境毫无逻辑的胡乱拼凑。
但那个被迫练出的、皮肉分离的假笑,却真实地反映了她那一刻的巨大压力和渴望自我保护的心境。
真是…一个恶劣又真实的梦啊。
她叹了口气,把脸埋进枕头,希望能摆脱那残留的僵硬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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