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还缠在律柱顶端没散，浅蓝色的雾丝像被冻住的叹息，飘在青石板上打了个转。
谢临笙扶着贝壳琴站在警戒线外，指节泛白——方才钻进他太阳穴的黑雾还没散尽，死者的记忆碎片正像碎玻璃似的扎在他脑子里：咸涩的海风、小提琴的断弦声，还有个反复出现的地名，在意识边缘绕来绕去。
“得去法医室。”
顾箴己经把死者的小提琴收进证物袋，银质琴弓上还沾着几根雾凝成的水珠，“解剖台上能更清楚地看喉间的痕，而且……”她看向沈疏弦，“你刚才‘听’到的旋律，或许能在死者的随身物品里找到对应。”
沈疏弦点点头，目光落在谢临笙泛白的脸上。
他垂着眼，长发遮住了大半侧脸，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股隐忍——第一章里那缕黑雾的代价，显然比顾箴说的“背负记忆”更磨人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
她忍不住问。
谢临笙抬眼时，眼底还蒙着层淡淡的雾：“没事。
死者的记忆有干扰，像被什么东西刮过，不全。”
他指尖碰了下琴弦上的透明记忆珠，珠子立刻颤了颤，析出一丝极细的黑雾，“这不是正常的回声，剪声者在抽走回声时，故意破坏了记忆链。”
顾箴的警车停在广场入口，车窗外的雾己经从深蓝转成浅蓝，顾箴说这是“情绪雾”——浅蓝对应“思念”，是死者残留的最后情绪。
沈疏弦坐在副驾，谢临笙抱着贝壳琴坐在后座，琴身的贝壳在车里折射出细碎的光，随着车的颠簸，琴弦偶尔发出极轻的嗡鸣，和沈疏弦耳蜗里的弦隐隐呼应。
“前两起死者的资料，我整理在平板里了。”
顾箴把一个黑色平板递给沈疏弦，“第一个是月牙湾的渔民，叫老周，尸体在律柱西侧的礁石滩发现；第二个是灯塔管理员，姓林，死在钟塔附近的雾巷里。
两人喉间都有一样的银痕，而且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他们的手机里，都有一段没发出去的录音，只有海浪声。”
沈疏弦点开平板里的录音文件。
海浪声很清晰，夹杂着风的呼啸，没有说话声，却莫名让她耳蜗里的弦颤了一下——这段海浪声的节奏，和第一章里死者“拉”的小提琴曲，居然是一致的。
“这不是普通的海浪声。”
她抬头，“是有规律的，像……某种信号。”
后座的谢临笙突然开口：“是‘唤雾调’。”
他的声音还有点哑，“镜海那边的古老调子，渔民用来预判雾的方向，但现在很少有人会了。”
顾箴踩了脚刹车，警车停在法医中心门口。
这里的雾更淡，能看见楼顶上的银色天线，天线顶端缠着一缕浅蓝雾丝，像在朝某个方向指。
“解剖室在三楼，我去准备器械，你们先在外面等五分钟。”
她说完拿着证物袋走进楼里，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，很快被雾吞了进去。
沈疏弦靠在车门上，看着谢临笙手里的贝壳琴：“引渡回声的代价，除了头痛，还有别的吗？”
谢临笙低头拨了下琴弦，一声轻响让周围的浅蓝雾丝晃了晃：“会慢慢变成‘回声容器’。”
他指尖划过琴弦上的记忆珠，“如果不及时把引渡的记忆导出去，它们会留在我脑子里，最后……我会分不清哪些是我的记忆，哪些是别人的。”
沈疏弦心口一紧。
她想起第一章里谢临笙眼底的复杂，或许他登岛找“控音古器”，不只是为了任务，也是为了找解开这代价的办法。
“可以进去了。”
顾箴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。
解剖室里很凉，白色的无影灯照在不锈钢解剖台上，死者的西装己经被脱下，露出清瘦的胸膛。
顾箴戴上手套，拿起镊子，轻轻拨开死者喉间的银痕：“你们看，这痕不是划出来的，是‘震’出来的——像用特定频率的声音，震碎了皮肤下的回声腺体。”
沈疏弦走近解剖台，指尖还没碰到死者的皮肤，耳蜗里的弦突然剧烈颤动起来。
这次不是模糊的旋律，而是清晰的低语，像死者在她耳边说话：“月牙湾……灯塔下的石缝……银弦……你听见什么了？”
顾箴立刻停下动作。
“月牙湾的灯塔。”
沈疏弦闭着眼，努力抓住那些碎片化的声音，“他说要去灯塔下的石缝找什么东西，还有‘银弦’……好像有人跟他说，找到银弦就能见到‘海婆婆’。”
谢临笙突然走到解剖台旁，贝壳琴的琴弦对着死者的手腕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指尖拨动琴弦——这次的琴音很轻，像羽毛拂过水面。
随着琴音落下，死者手腕上的皮肤微微发亮，一缕比之前更浓的银雾飘出来，慢慢凝成一颗更大的记忆珠，落在琴弦上。
但这次的记忆珠里，缠着好几缕黑色的细丝，像蜘蛛网似的裹着银雾。
“有干扰。”
谢临笙的额角渗出冷汗，“剪声者在死者的回声里加了‘杂音’，我……”他话没说完，突然按住太阳穴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——记忆珠里的黑雾顺着琴弦爬上来，钻进他的指尖，他的眼前立刻闪现出死者的画面：月牙湾的灯塔下，一个穿黑斗篷的人背对着死者，手里握着一根银色的弦，弦上缠着黑色的雾，“别碰银弦……”黑斗篷人的声音很沙哑，“那是给空弦者的……诱饵。”
画面突然消失，谢临笙踉跄了一下，扶住解剖台才站稳。
沈疏弦伸手想扶他，却在碰到他手臂的瞬间，耳蜗里的弦“铮”地响了一声——她听见了谢临笙脑子里的碎片：镜海的蓝色海水、一根金色的琴弦、还有个女人的声音说“临笙，找到空弦者，才能封上裂隙”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
沈疏弦收回手，心跳得很快——她居然能听见谢临笙的记忆碎片，这是之前没有的能力。
谢临笙摇摇头，指尖擦去额角的汗：“死者见过剪声者，穿黑斗篷，手里有银弦。
而且……”他看向沈疏弦，“剪声者在找你，空弦者。”
顾箴突然“啊”了一声，手里的镊子停在死者的小提琴旁。
她刚才拆开琴弓的缠线，从里面掉出一张叠得很小的纸条，展开后，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灯塔，灯塔下面有个石缝，石缝旁写着两个字：“初七”。
“今天是初五。”
顾箴看向窗外，浅蓝的雾己经开始转成淡紫，“还有两天就是初七。”
沈疏弦走到窗边，看着淡紫的雾丝缠在玻璃上。
她想起刚才听见的“银弦是诱饵”，想起谢临笙脑子里的“裂隙”，突然觉得，月牙湾的灯塔下，藏着的不只是死者要找的东西，还有等着她的陷阱。
而谢临笙站在她身后，看着琴弦上那颗缠着黑雾的记忆珠，眼底闪过一丝担忧——他知道，从沈疏弦能听见他记忆碎片的那一刻起，他们的命运，就被绑得更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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