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！
喉咙像是被烧红的铁条捅穿。
王瑾猛地睁眼，窒息感让他蜷缩起来。
没有预想中的剧痛，只有带着檀香味的空气。
帐顶是熟悉的云纹苏绣，边角有他幼时刻意抠破的痕迹。
“玉卿？
做噩梦了？”
温柔的声音带着焦急。
他僵硬转头。
母亲王氏年轻二十岁的脸映入眼帘——没有忧惧的皱纹，没有含泪的眼。
“娘？”
声音干涩发抖。
不是梦。
喉咙的灼烧感，是前世那杯毒酒留下的记忆。
他死那年六十三，一生坎坷，最后落得冤死狱中。
首到断气前，老仆才哭诉——从十八岁这天的族议开始，他所有的不幸，都是堂兄王濛所为！
六十年的愤懑在胸中翻涌。
但他死死咬住牙。
六十年的官场沉浮教会他——冲动寻死，隐忍复仇。
眼中巨浪翻涌一瞬，归于沉寂。
“没事，娘。
只是梦很长。”
他坐起身，换上少年应有的苍白。
母亲忧心忡忡：“今日族议你的前程，定要谨言慎行……孩儿知道轻重。”
王瑾握住母亲的手。
是时候，去见见‘老朋友’了。
---琅琊王氏议事厅，气氛肃穆。
族长王导坐在主位，脸色蜡黄，不时咳嗽。
几位族老目光淡漠。
王濛站在父亲身后，嘴角带着讥诮。
王瑾稳步走入，恭敬行礼。
王导抬了抬眼皮：“玉卿来了。
经族议决定，娶中书令庾亮侄女，下月完婚，婚后去交州任别驾。”
厅中一静。
目光汇聚，多是怜悯。
王濛脸上的讥讽加深，等待猎物挣扎。
王瑾躬身：“瑾谨遵族议。”
满堂皆愣。
王濛表情僵住。
“不过，”王瑾声音平稳，“关于婚事，瑾有一愚见。”
“说。”
“中书令侄女自是良配。
但瑾听闻，尚书令卞壸正在为千金择婿。
卞公清首忠亮，门风严谨。
若与卞氏联姻，于朝堂可全清誉，共固江东根本。”
他顿了顿，轻声补充：“似比单一结好中书令，于家族长远更有利。”
轻飘飘一句，点破了联姻背后的政治格局。
王导浑浊眼中爆出精光，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旁支子弟。
“王瑾！
你放肆！”
王濛猛地上前，“族长决议，岂容你妄议？”
王瑾转头，目光平静：“堂兄何出此言？
瑾一心为家族。
倒是堂兄…”他目光扫过王濛腰间新佩的昂贵玉珏：“近日与中书令府往来颇勤？
又如此急切…瑾不解，堂兄是认为与卞氏联姻不利家族，还是…不利中书令？”
王濛脸色唰的白了，下意识遮住玉珏。
几位族老目光锐利起来。
王导脸色沉下：“够了！”
他深看王瑾一眼，又瞥向王濛，心中己有计较。
“玉卿所言，不无道理。
与卞氏联姻容后再议。
任职…交州偏远。
你先往扬州，任兵曹参军。”
扬州！
兵曹参军！
“谢族长栽培！”
王瑾躬身，低垂眼眸一片冰冷。
第一步，成了。
走出议事厅，阳光温暖。
王瑾深吸一口气，胸腔是年轻的活力，灵魂是六十载沉淀的杀机。
“玉卿！”
一个清朗声音从廊下传来。
王瑾转头。
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斜倚廊柱，眉眼疏朗，正含笑看他。
正是昨日还与他一同在书斋读书的殷浩。
“元渊兄。”
王瑾神色如常。
殷浩走过来，打量着他，眼中带着好奇与探究：“听说今日族议？
我看王濛那家伙脸色难看得紧，你…没事吧？”
王瑾看着眼前尚未经历风霜的挚友，想起前世他官至扬州刺史的显赫，也想起他最终失败的落寞。
“无事。”
王瑾淡淡道，“只是，或许不能常与元渊兄在书斋清谈了。”
“哦？”
殷浩挑眉，“族里让你去何处？”
“扬州，兵曹参军。”
殷浩眼中闪过讶异，随即化为浓浓兴趣：“扬州？
有意思！
比去交州强多了！
何时动身？”
“就在这几日。”
“好！”
殷浩抚掌一笑，“反正我在家读书也闷得慌，不如随你去扬州见识见识！
你可别想撇下我！”
看着挚友跃跃欲试的模样，王瑾唇角微弯。
也好。
这一世，便让我看看，你能走到哪一步。
王濛，我的好堂兄。
前世的账，今生慢慢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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