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之上，仙域之巅。
这里本应是万道祥瑞汇聚，霞光亿兆丈的证道圣地，此刻却被无尽的毁灭雷霆与猩红杀孽所笼罩。
虚空成片地坍塌，露出其后混沌未开的虚无，地水火风肆虐奔涌，将星辰的残骸碾磨成最基础的粒子，复又被更狂暴的能量潮汐撕碎。
雷海的核心，一道青袍身影傲然而立。
他身姿挺拔，如亘古不倒的神山，任凭周身法则锁链崩断、大道符文哀鸣湮灭，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，依旧平静地注视着雷海之外，那两道曾与他并肩亿万载，此刻却携无边杀意而来的身影。
一位，身着九龙帝袍，头戴紫金冠，周身皇道龙气汹涌，化作九条万丈金龙盘旋嘶吼，正是统御仙域东方，与他有八拜之交的“东华仙帝”——另一位，白衣胜雪，风姿绝代，玉手轻抚着一张流淌着混沌气的古琴，眉眼间曾有无尽温柔，此刻却只剩冰封万古的淡漠，正是与他道心相连，共享长生道果的红颜知己，“瑶光仙帝”——“林霄，交出‘混沌道种’，自斩帝格，念在往日情分，朕……可留你一缕残魂入轮回。”
东华仙帝的声音宏大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震得周遭星辰簌簌抖动。
瑶光仙帝朱唇轻启，声音清冷如万载寒冰：“霄哥，不要怪我们。
无上道果唯一，超脱之路只容一人。
要怪，就怪这天道无情，怪你……得了这不该存于世间的‘混沌道种’。”
林霄，亦号“青玄帝尊”。
他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没有愤怒，没有不甘，甚至没有一丝被背叛的痛楚。
亿万年的修行，早己将他的心性磨砺得比混沌神铁还要坚韧。
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，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，看到了无尽岁月前，三人于微末中相互扶持，于生死间彼此托付的点点滴滴。
那些画面，如今看来，是何等的讽刺。
“混沌道种……”林霄缓缓开口，声音平静，却压过了漫天雷霆的咆哮，“原来如此。
你们布此杀局万载，隐忍至今，就是为了它。”
他低头，看向自己的眉心，那里，一点混沌色的光华正在缓缓凝聚，散发出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的气息。
那是他于上古禁区“归墟”最深处，历经九死一生才得到的超脱之机，是他今日冲击无上道果的根基。
亦是引来至亲挚友背叛的祸源。
“不必多言。”
林霄抬起头，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彻底平复，只剩下绝对的理智与冰冷，“欲夺道种，便……亲自来取。”
“冥顽不灵！”
东华仙帝冷哼，抬手便是一式“皇极惊世掌”，掌印遮天，仿佛整个仙域的意志碾压而下，万道都在其下哀鸣。
瑶光仙帝同时拨动琴弦，一曲“葬仙曲”幽幽响起，无形的音波化作亿万缕法则细丝，缠绕向林霄的神魂与道果，要将他从根源上瓦解。
“来得好！”
林霄长啸一声，积攒了亿万年的修为彻底爆发。
他并指如剑，一道横贯星河的青色剑罡斩出，撕裂皇道龙气；他张口一吐，本源帝气化作混沌庆云，垂落万道玄光，抵挡葬仙魔音。
战斗彻底爆发。
这是帝尊级的搏杀，超越了寻常仙人的想象。
每一击都蕴含着无上道则，可轻易覆灭一方大千世界。
星辰如烟花般寂灭，时空长河被搅动，显化出支流无数。
林霄虽强，冠绝仙域，但终究是在冲击无上道果的关键时刻，又遭两大同级帝尊偷袭，腹背受敌。
他燃烧帝血，极尽升华，青袍染血，发丝狂舞，生生将东华帝剑崩出一个缺口，将瑶光仙帝的古琴琴弦扯断三根。
但他自身的伤势更重。
帝躯布满裂痕，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，眉心处的混沌道种也光芒黯淡，摇曳不定。
“结束了，林霄！”
东华仙帝怒吼，与瑶光仙帝对视一眼，两人气息彻底融合，施展出禁忌的合击秘术——“诛帝劫光！”
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光束，汇聚了两大帝尊的毕生修为与无尽杀意，锁定了林霄的本源，瞬息而至。
避无可避！
在这一刹那，林霄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明悟。
他放弃了防御，放弃了挣扎，将全部的心神，所有的力量，甚至是对未来的最后一丝推演，尽数灌注于眉心的混沌道种之中。
“既然你们想要，那便……给你们！”
混沌道种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，不是防御，而是……自毁！
一股远超诛帝劫光的毁灭性能量，以林霄为中心，悍然爆发！
“不！！！”
东华与瑶光惊骇欲绝，他们没想到林霄如此决绝，竟要拖着他们同归于尽！
轰——！！！
无法形容的大爆炸发生了。
仙域之巅，那存在了无数纪元的证道之地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化为虚无。
一切的物质，能量，法则，乃至概念，都被湮灭。
东华与瑶光在最后关头祭出了所有保命底牌，依旧被炸得帝躯破碎，神魂遭受重创，惨叫着倒飞入无尽虚空深处，生死不知。
而爆炸最中心的林霄，意识在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…………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是一瞬，也许是万年。
一丝微弱的意识，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中缓缓苏醒。
“我……没死？”
“混沌道种自爆，竟保留了我一缕不灭神魂？”
剧烈的疼痛，不是来自帝躯，而是来自一种孱弱、陌生又隐隐熟悉的感知。
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霉味与汗臭。
他艰难地，一点点地，重新掌控这具身体，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入眼，是低矮、破旧的木质屋顶，蛛网在角落粘连。
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，铺着一层薄薄的、散发着酸味的干草。
阳光从糊着破纸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，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。
他转动僵硬的脖颈，看向西周。
这是一间大通铺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少年，个个衣衫褴褛，面黄肌瘦。
刚才的嘈杂声，正是他们起床、收拾、低声抱怨发出的。
一个穿着灰色杂役服饰、管事模样的人，正提着鞭子，骂骂咧咧地走进来：“都他妈给老子快点！
磨磨蹭蹭的，还想不想吃饭了？
今天的活计干不完，统统没饭吃！”
鞭子在空中抽出清脆的响声，吓得少年们动作更快了几分。
林霄愣住了。
这场景……为何如此熟悉？
他下意识地低头，看向自己的双手。
这是一双少年的手，略显粗糙，布满细小的伤痕，指节因为长期劳作而有些变形，但充满了年轻的活力。
他猛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脸颊，触感稚嫩。
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冲入他刚刚苏醒的意识。
林霄，十五岁，青云宗外门杂役弟子。
资质低劣，五行伪灵根，修行三年，堪堪触摸到炼气一层的门槛，是杂役区公认的废物。
父母原是宗门边缘修士，早年死于一次宗门任务，留下他孤苦一人，因父母微末功勋才得以留在宗门，却只能在这最底层挣扎求存，受尽欺辱。
昨日，因未能完成规定的砍柴份额，被以张虎为首的恶霸杂役抢走了仅有的三块下品灵石，并毒打一顿，重伤昏死……而今天，是……天运历西万三千五百年初，春。
“青云宗……外门杂役……十五岁……”林霄，不，此刻意识主导的，是重生归来的青玄帝尊，他喃喃自语，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。
“我竟然……重生回了五千年前？！”
五千年前！
这是他命运真正开始转折的起点。
就是在这青云宗，他受尽磨难，却也得到了最初的机缘，一步步踏上修行路，最终证道仙域，成为统御一方的青玄帝尊！
前世所有的遗憾，所有的痛苦，所有的不甘……还有那刻骨铭心的背叛！
东华！
瑶光！
一股滔天的恨意，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，在他心底轰然爆发，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。
帝尊的意志让他强行将这恨意压下，化作眼底深处一抹冻结灵魂的冰寒。
“好！
很好！
上天既然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……”他缓缓握紧了拳头，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微弱力量，以及那深植于灵魂深处，虽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帝尊神魂与《混沌道经》的烙印。
“这一世，我林霄，定要弥补所有遗憾，铸就无上道基！”
“这一世，所有负我、欺我、叛我之人，我一个都不会放过！”
“这一世，我当重临绝巅，执掌混沌，超脱一切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这贫瘠之地稀薄得可怜的灵气涌入肺腑，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。
挣扎着从木板床上坐起，无视了周围杂役或同情、或鄙夷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。
他根据身体原主的记忆，沉默地穿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杂役服，跟随人流，向外走去。
脚步虚浮，身体各处传来剧痛，是昨日伤势未愈。
但他的脊梁，却在无人可见的意志下，挺得笔首。
目光扫过这熟悉又陌生的杂役区，破败的屋舍，麻木的人群，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山山峰……他的眼神，平静之下，是历经万劫归来，洞悉万古的沧桑与冷漠，以及一丝……即将搅动风云的决然。
前世，他于此地蛰伏三年，方得机缘，踏上道途。
今生，他携帝尊神魂归来，一切的轨迹，将从这一刻起，彻底改变。
“首先，要活下去，要恢复一丝力量。”
他看向远处那片被分配给自己，号称最贫瘠、无人愿意打理的灵田，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。
“混沌之气……没想到，在这灵气贫瘠之地，竟隐藏着一缕万古难寻的混沌气。
虽微弱，却正是修炼《混沌道经》，重铸道基的无上契机！”
“张虎？
杂役区的蝇营狗苟？
不过是踏脚石罢了。”
他随着人流，走向那象征着重生起点的灵田，步伐沉稳。
“这一世，我的征途，是那无上大道，是那血海深仇，是那……星空彼岸！”
仙尊己陨，少年归来。
这浩瀚人间，这诸天万界，注定将因他而变。
---(第一章 完)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