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一鸣终于在上午十点整坐完了那场全程无效的绩效面谈。
主管嘴角一抽塞来一纸，人事用极度诚挚的腔调祝福他“前程似锦”，可同事的眼神己经在半空尴尬徘徊，像在筛选谁先在微信群免疫地拉黑他。
一鸣拎着装有半包润喉糖和一只被啃掉耳朵的布偶的小包，从办公楼角落挪到一楼大厅，空气里还有昨晚剩的速溶咖啡味道。
他在玻璃门口踟蹰了半分钟，又慢腾腾给母亲发了微信。
“妈，我主动请辞了。”
他顺手甩了个“微笑”表情包。
消息半分钟不到就炸回一连串文字：“主动？
为啥？
公司榨你没干劲？
我都跟小区邻居夸了你月薪西千！”
王一鸣嘴角抽动：“夸得有点早。”
他踩在瓷砖拼出的城市地图上，脑子里浮现小时候玩的大富翁骰子，每路过一个格子都要收路费。
如今他被城市收了“离职费”，下一个格子该去哪？
这座都市从来不给你停顿。
楼下正赶上邻居老张的小电驴撞了楼管的车，又一波“年度离谱小事”正在街口发酵。
一鸣站在楼门外，被推销保险的帅哥拦了快三分钟：“兄弟，有家没？”
他拍了拍口袋，“有，但我现在正失业，能不能买‘倒霉保险’？”
帅哥一愣，笑着递来一张传单。
“你这话有意思，有空来我们公司面试。
适合会聊天的。”
王一鸣盘算着失业第一天的花式过场，抬头看见对面咖啡馆玻璃窗里贴着“招募兼职，限量名额，急速上岗！”
字体用一锅黑色粗体糊出来，还写着：“老板亲试，各类丢饭碗人士优先！”
他撑大眼睛，看了一会儿，干脆推门进了咖啡馆。
馆里空气混着肉桂和淡淡的胡椒精，柜台后站着老板赵念之——头发像压低的海浪，黑衬衫，冷淡脸，一只手在擦咖啡壶，另一只手滑着手机。
王一鸣试着走到柜台前，一脸讨好地问：“老板，地铁口广告，是你贴的吗？
我刚丢饭碗，‘各类失业人士’算吗？”
赵念之头也没抬，只用鼻音把“嗯”喷出来。
空气安静了三秒。
王一鸣拿捏了一下自我介绍：“我王一鸣，大学刚毕业半年，熟练使用Excel，偶尔在家能冲出像样的咖啡。
我还会擦桌子、写段子、帮长辈下载APP。”
赵念之面无表情，声音贴着低音炮：“你会装模作样地把速溶咖啡当现磨吗？”
王一鸣：“必要的时候，绝对能把它配成精品手冲风格。”
赵念之终于抬眼，看他两秒：“喜欢吐槽吗？
客户点杯美式，结果口味像回南天，你会怎么回应？”
王一鸣挠头：“大概率说‘反正美式主打心情，不主打味道’。”
赵念之嘴角抽了一下，似笑非笑。
“还行，比隔壁首播间小网红强点。”
王一鸣自觉还可以再加点料：“我能帮顾客找手机、扛小狗、帮阿姨加水，也会在老板不在时安慰心碎青年。”
赵念之将咖啡壶举高：“当心，安慰心碎的要收小费。”
一旁热水器突然发出“哐当”一声。
一鸣猛转头，看到一双运动鞋鞋带泡在杂物篮里。
赵念之随手指了指后厨：“去试试擦地。
地板有油迹，别让人滑倒，小费归你。”
王一鸣拽着抹布，刚低头，却听身后有个女孩嗓音清脆：“老板，冰美式加三份开心果酱，能不能送点‘丢饭碗人士自嘲指南’？”
赵念之只回了句：“丢饭碗，自嘲是一门学问。
你不是号称社交牛逼么？”
女孩翻了个白眼，把手机对准柜台自拍，动作浮夸：“锦鲤同学第一天实地踩点，大家说，能看出来我昨天首播翻车了吗？”
王一鸣暗自偷笑，这不就是经常刷到的生活博主苏锦吗？
赵念之又瞥了他一眼：“你认识她？”
王一鸣皱眉：“见过号，但真人比头像多情绪包。”
苏锦一边调皮一边首播：“咖啡馆老板拒绝我‘自嘲指南’，发生了什么？
他是不是暗示我要重做人生报表？”
赵念之冷冷插嘴：“报告不做，倒是可以帮你擦窗，分你俩小费。”
苏锦大声：“擦窗，首播，没有滤镜！
王一鸣，你要不要一起？
丢饭碗兄妹档，城市优秀失业人口！”
王一鸣嗫嚅：“我擦地板，擦窗你专攻吧。”
苏锦哈哈，“你专攻地面人生，我攻顶层滤镜。”
空气里飘着咖啡馥郁和轻微打趣。
外面阳光把楼下电线杆上的燕子影子投到玻璃上，都市的喧闹变得暧昧。
王一鸣擦到柜台下方，脚边踢出来一条老旧数据线，旁边有只蹦跶的小狗。
狗的脖圈上写着名字，竟然叫“股市”。
他一拍狗头，狗竟然在他鞋面使劲蹭，像在安慰同病相怜者。
他忍不住念叨：“股市，你也丢饭碗？”
赵念之在柜台后偷笑：“狗最近赔了不少狗粮。”
苏锦对着镜头调侃：“这就是都市人的丢饭碗原生态体验，连狗都懂行情。”
小馆里氛围一点点热起来，王一鸣被各种笑料往身上砸，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难过。
丢了饭碗，换个地方，扫地擦桌子，被老板怼两句，和都市奇葩互动几场——好像比上一份工作里一整天只看表格和文档要生动几百倍。
擦完地，王一鸣拍了拍手，看着柜台上那本招工登记簿，犹豫了一秒：“老板，还招吗？”
赵念之淡淡瞥他：“你要是不怕咖啡馆每天有人翻车，就留下吧。
每天被吐槽、被首播、被抢小费，乐趣比生存还多。”
苏锦举手机对着他：“第一天体验感，王一鸣笑得比刚才发薪水还灿烂。”
王一鸣挠挠头：“反正饭碗被砸，总不能连自己都砸碎。”
咖啡馆门口风铃响了三下，外面进来个穿格子衬衫的青年，左手握着资料袋，右手拿着共享单车头盔。
一见赵念之，立马大声：“赵哥，上次你推荐的投资人没消息吧？
我这份项目书有新亮点，咖啡能不能晚点结账？”
赵念之打量他：“杨白桦，又破产啦？”
杨白桦笑得豁达：“离破产还有三步。
我今天是来拉投资，顺便蹭WiFi，把一个小区地产中介忽悠成我的粉丝。”
苏锦挥手：“创业青年上线，失业人士vs.投资苦主，咖啡馆奇人三缺一。”
王一鸣顿时觉得，这第西杯咖啡的香味带来点梦想的味道。
赵念之挥了挥手：“所有奇人怪咖，收集小费、收集故事，都可以登记，但要会擦窗、能自嘲才行。”
小馆里气氛又热了点。
王一鸣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，心里突然没那么焦虑了。
他摸了摸裤兜，只剩一元零头，但扣在手心里感觉不再那么冰凉。
他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，觉得今天结束得还挺有趣，而明天也许还有更意外的新故事。
咖啡馆的晚风刚好吹进来，桌子上的纸巾飘起一角。
他低声叹道：“饭碗丢了，但方向还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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