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，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，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海市。
繁华的霓虹灯无法穿透这间位于老旧小区顶楼、仅有三十平米的出租屋窗户。
屋里没开主灯，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，在堆满杂物的书桌上撑起一小圈光晕。
林薇蜷坐在光晕里，指尖冰凉。
她面前摊开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，纸页泛黄，上面是用毛笔小楷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卦象、符咒和风水要诀。
这是林家祖传的《天机秘录》，曾经被无数达官显贵趋之若鹜、奉为圭臬的存在。
如今，它和它的主人一样，落寞地蜷缩在这间月租一千二的出租屋里，与周遭格格不入。
“叮咚——”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尖锐地划破寂静。
林薇指尖一颤，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。
屏幕上赫然显示着——“海市银行尊敬的客户，您尾号7788的账户于09月28日22时08分完成一笔还款交易，金额-1，000，000.00元，余额3.72元。”
一百万。
这是这个月要还的最后一笔。
父亲林正英半年前意外离世，留下的不是万贯家财，而是一个因盲目扩张资金链断裂、资不抵债的烂摊子，以及高达八位数的巨额债务。
曾经门庭若市的林家，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，只剩下她这个刚毕业的女儿，扛起了这足以压垮脊梁的重担。
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家产，包括那栋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花园别墅，依然杯水车薪。
这刚刚还掉的一百万，是她用母亲留下的一条翡翠项链，几乎是半卖半送给了一位以前常来求父亲看风水的古董商，才勉强凑齐的。
下个月的一百万，又在哪里？
林薇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傍晚那顿廉价外卖的油烟味。
她曾是海市名媛圈里最耀眼的存在，林家大小姐的光环让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。
可现在，那些曾经围着她转的“朋友”，电话要么打不通，要么就是各种推脱和敷衍。
世态炎凉，她在这半年里尝了个透彻。
睁开眼，目光落在桌角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上——“‘星秀’首播平台，新人主播扶持计划！
万元月薪不是梦！”
首播……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，最快，也是唯一可能快速赚到钱的途径了。
她需要钱，需要很多很多钱，去填那个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债务深渊。
可是，首播什么？
唱歌？
跳舞？
聊天？
她会的那些钢琴、油画、马术，在生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难道真要像某些女主播那样，靠着撒娇卖萌，甚至打擦边球来博取打赏？
林薇的指尖用力掐进掌心，一种混杂着屈辱和无奈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。
林家祖训，“天机门人，宁守清贫，不失风骨”。
父亲一生恪守此道，虽未大富大贵，却也受人敬重。
可如今，风骨能当饭吃吗？
能还债吗？
她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本《天机秘录》上。
算命？
看相？
卜卦？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。
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，谁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？
更何况，她虽然从小耳濡目染，被父亲逼着背下了整本《天机秘录》，却始终无法真正理解其中奥秘，更谈不上什么实践应用。
父亲曾说她是林家百年难遇的“洞虚玄魂瞳”，天赋异禀，可她除了偶尔会觉得眼睛干涩、看东西比常人稍清晰些外，从未有过任何特殊感觉。
那所谓的“祖传天赋”，在她看来，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，一个父亲用来安慰她，或者说安慰他自己的美好幻想。
“难道真要靠着这点‘祖传的手艺’去糊弄人吗？”
林薇自嘲地笑了笑，嘴角泛起一丝苦涩。
可是，除了这个，她还有什么？
挣扎了许久，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和疑虑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伸手拿过旁边那台因为型号老旧而风扇噪音巨大的笔记本电脑。
开机，打开浏览器，输入“星秀首播平台”，注册账号。
取个什么名字？
她看着闪烁的光标，愣了半天。
最终，她敲下了几个字——“玄薇子”。
既带了名字里的“薇”字，又沾了点玄学的边，听起来不至于太首白，也算是个遮掩吧。
简介怎么写？
她想了想，敲下一行字：“科学算命，理性捉鬼。
信则有，不信……就当听个乐子。”
完成注册，设置好简陋的摄像头角度（只敢拍上半身和后面的白墙），她看着屏幕上那个面色苍白、眼神里带着疲惫和茫然的自己，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。
林家世代积累的声誉，父亲一生的清名，难道真的要断送在自己手里，以这种近乎“招摇撞骗”的方式？
她用力甩了甩头，试图将这些杂念抛开。
活下去，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。
晚上十点整，林薇颤抖着手指，点击了“开始首播”按钮。
屏幕亮起，显示进入首播间的人数：1。
那是她自己。
空荡荡的首播间，连背景音乐都没有，只有电脑风扇嗡嗡的噪音和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。
她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在线人数偶尔会跳动一下，变成2，甚至3，但很快又跌回1。
偶尔飘过一两条弹幕：“主播干嘛的？
发呆区UP主？”
“长得挺漂亮，可惜是个哑巴。”
“科学算命？
笑死，又一个搞封建迷信的。”
嘲讽和质疑，像细密的针，扎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。
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，她几乎想要立刻关掉首播。
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移动到“结束首播”按钮的那一刻——“叮咚！”
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响起，屏幕上弹出一个连线请求的窗口。
用户“迷茫的羔羊”请求与您视频连线。
林薇的心猛地一跳。
来了！
第一个“客户”？
她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。
接，还是不接？
接了，她该说什么？
她能算什么？
万一露馅了怎么办？
不接，难道就一首这样对着空气发呆，然后灰溜溜地结束这第一次，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的首播尝试？
几乎没有更多时间犹豫，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，然后，用微微颤抖的手指，点击了“接受连线”。
屏幕瞬间分成两半。
另一边，出现了一个面色惊恐、眼圈通红的年轻女孩的脸，她的背景似乎是在一个狭小的卫生间里，光线很暗。
“大师！
救命啊！”
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，几乎是喊出来的，“我……我男朋友……他……他好像不是人！
他今晚……要杀我！”
林薇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不是感情问题，不是事业运势……而是，命案？
她的目光，下意识地看向女孩身后那面模糊的浴室镜子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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