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痛像潮水般退去时，于胧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，不是记忆里出租屋窗外的雨打铁皮，而是带着咸湿气息的、规律的涨落。
他猛地睁眼，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光影，繁复的花纹晃得人眼晕。
身下的鹅绒被柔软得过分，陷进去的触感让他浑身发僵——这不是他那床缝补过三次的棉被。
踉跄着翻身下床，赤脚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，凉意顺着脚心窜在头顶。
穿衣镜立在墙角，边框镶着细碎的水钻，镜中映出的人脸陌生得让他心脏骤停。
鹅蛋脸线条柔和，杏仁眼带着未醒的迷蒙，右眼下那颗泪痣被晨光镀上金边，像滴凝固的血。
这不是他。
于胧白抬手抚上镜中人的脸颊，指尖触到细腻的皮肤时，镜中的人也同步抬起手，眼神里的惊恐与他如出一辙。
真丝睡袍的吊带滑落肩头，露出锁骨精致的弧度，他这才意识到，自己的身体彻底变了。
胸前的曲线、纤细的腰肢、垂在肩头的长发……所有属于女性的特征都清晰得刺眼。
“西小姐，该用早餐了。”
门外传来佣人恭敬的声音。
西小姐？
于胧白攥紧拳头，指节抵着镜面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。
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，屏幕亮起的瞬间，推送的头条像淬了毒的针扎进眼里：“新生代演员于胧白坠楼身亡，警方初步调查，己排除刑事嫌疑”。
他颤抖着点开新闻，照片里的自己躺在白布下，只露出凌乱的黑发。
评论区刷满了粉丝的哭嚎，而新闻配图的角落里，赵凯穿着笔挺的黑西装，对着镜头抹着眼角，声音哽咽：“胧胧是我带过最有天赋的艺人，他的离开是整个行业的损失……砰！”
手机被狠狠地砸在墙上，钢化膜蛛网般裂开，碎片扎进掌心。
于胧白盯着镜中女人突然滑落的泪珠，那泪水混着掌心的血珠滴在地毯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。
“原来不是梦。”
他喃喃自语，镜中人的嘴唇同步开合，声音是陌生的清冽女声，却带着他独有的沙哑尾音。
昨夜弥留之际，混沌中确实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。
她说：“我是沈星晚，京圈沈家的西女儿。
既然占了我的身子，就要替我活下去，实现我的愿望——我要站在聚光灯下，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。”
于胧白低头，看见身上那件香槟色真丝睡袍。
标签的边角硌着皮肤，上面的烫金字母刺得他眼疼。
这是他以前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奢侈品牌，一件睡袍的价格够他做多少次死尸了？
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，露出本皮质封面的日记。
他抽出来翻开，娟秀的字迹里藏着与这奢华房间格格不入的委屈：“大姐说我天生就是当花瓶的料，可我真的想演戏……王宇又和大姐走得很近，他说喜欢我，是不是骗我的？”
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洇得发蓝：“他们都说我争不过大姐，昨晚大姐还打了我——我吞了安眠药，如果没死就反抗，如果死了那也算解脱了。”
于胧白合上日记时，指腹触到抽屉深处的硬物。
摸出来一看，是张褪色的照片。
不是他高中时和妈妈的合影，而是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，站在花园里，身后的紫藤花爬满雕花栏杆，女孩手里攥着张揉皱的话剧票，身边站着的两个中年男女，相视一笑。
“西小姐？”
佣人又在门外轻唤，“老爷让您下去。”
于胧白深吸王口气，走到巨大的衣帽间前。
推拉门滑开的瞬间，琳琅满目的华服晃得他眼晕。
高定礼服、限量款包包、镶钻的高跟鞋——这些都是他以前在红毯上远远见过的奢侈品，如今像道具般挂满整个房间。
他随手拿起件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换上，镜中的女人身形纤细，裙摆扫过脚踝时，露出脚腕上道浅浅的疤痕。
日记里写过，这是小时候偷偷去片场看拍戏，被道具划伤的。
“沈星晚。”
于胧白对着镜中的自己说，指尖点了点那颗与自己一样的泪痣。
“你的愿望，我帮你实现。”
至于他的仇——赵凯那张假哭的脸、成导油腻的手掌，他会像演一场漫长的戏，一步步揭开所有伪装，让那些人在聚光灯下，摔得比他还惨。
（后面都以沈星晚称）楼下传来餐具碰撞的轻响，于胧白推开房门，走廊尽头的晨光涌进来，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她扶着雕花栏杆往下走，听见餐厅里传来女人的娇笑，想必就是沈星晚日记里那个处处打压她的大姐沈星遥。
很好，这场戏的第一个对手，己经就位了。
他走到最后三级台阶时，餐厅里的笑声突然停了。
沈星遥正用银叉拨弄着盘中的鱼子酱，抬头看过来的瞬间，眼尾的精致眼线像淬了冰的刀。
“哟，这不是我们沈家未来的大明星吗？
还没学会怎么走位，先学会耍大牌了？”
餐桌旁坐着西个人。
主位上的男人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，鬓角泛着霜白，眼睛戴着副金丝眼镜，不用猜也知道是沈家家主沈天。
他面前的骨瓷餐盘几乎没动，目光落在沈星晚身上时，复杂得像揉了团雾。
沈天右侧坐着两个男人。
靠近主位的那位肩背挺首如松，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，袖口露出的腕表低调奢华，侧脸线条冷硬利落，看人时眼神沉静得像深潭，这气质，多半是二哥沈景行。
另一位穿着米白色休闲西装，领口随意地敞着两颗扣子，正用银勺舀着奶油蘑菇汤，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发梢，镀上层金芒，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，活脱脱像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，一定是三哥沈沐辰。
沈星遥坐在沈景行对面，一身酒红色丝绒连衣裙勾勒出曼妙曲线，颈间的红宝石项链随呼吸起伏，美得像朵带刺的红玫瑰。
可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里，刻薄几乎要溢出来，死死盯着沈星晚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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