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链哗啦作响,冰寒刺骨。
一袭单薄囚衣裹身,更衬得她罪人之名昭彰。
云鬓散乱却难掩天姿,眉目如画,肤若凝脂——本是倾国容颜,此刻却承着万千唾骂。
镣铐加身的女子被官兵押解着,一步步走向刑场中央的断头台。
那铡刀寒光凛冽,静待饮血。
可她始终昂首望向前方。
纵然衣衫褴褛,一身风骨犹存。
"罪人林婉清!
今判你十恶不罪!
"冤啊!
尽是诬陷!
这些莫须有的罪名,婉清半点不曾沾染。
多少次午夜梦回,她都想不通何以至此。
此刻仍强撑着一身傲骨,唯有交叠在身前的纤指微微发颤。
当罪状宣读之时,往事如走马灯般浮现。
自幼便被教诲:"不可示弱,不可露怯,侯府千金当为闺阁典范。
来日是要做太子妃的。
"她早己认下这政治联姻的命,以为是天定之数。
于是拼尽全力做到完美,忍下万般委屈。
一切变故,皆始于幼弟失手打碎祖传青玉瓶的那日。
当时年方七岁的她为护住吓得发抖的弟弟,情急之下对闻声而来的下人们说:"许是风大吹倒了架子。
""幸好没伤着弟弟。
"——是了,婉清说了谎。
明明亲眼见弟弟失手打碎,却因被教导"轻易认错会损了侯府颜面",稚嫩的心竟解作"任何时候都不能认错"。
那时的她,只不过想护住弟弟周全。
因她一言,无辜的婢女被逐出府邸,此生尽毁。
这件事,成了婉清一生心结。
自此之后,每逢困境,她便习惯了欺瞒本心。
她多想当时能坦然认错,多想与太子殿下推心置腹;她不愿强作从容应对那些贵女的讥讽,好想对人哭一哭心中委屈;她不甘被骂作蛇蝎毒妇,那些话语字字诛心;事务繁杂几乎累倒时,她何尝不想喊一声累,求人搭把手。
可她终是忍下了。
只因从小到大都被要求"必须如此"。
她独自扛起一切,将每件事做得滴水不漏,从不曾变色失态——而这恰恰成了众人疏远她的缘由。
瞧,还是那副冰山模样。
果然没有心肝。
从小就完美得叫人害怕……顶着这张脸竟毒杀了太子殿下!
殿下仁德贤明,本该是一代明君啊!
弑君逆贼!
杀害储君的毒妇!
天理难容!
诛心之言汹涌而来。
究竟要怎样才好?
她熟读诗书,恪守礼教,成为人人称道的闺秀——全都是按世人期望而活,却反而被推得更远。
容貌倾城却神情冷峻似父,更让她自幼被唤"冰美人",众人皆敬而远之。
待她醒悟时,流言早己如野火燎原。
转眼间竟以谋逆罪押赴法场,连申辩的机会都不曾给。
"我这一生......所为何来?
"婉清如叹如诉,低声自语。
"阿姐!
阿姐——!
""大小姐——!
"恶言恶语中,依稀传来两声哭喊。
是幼弟瑞明与贴身侍女莲心。
因是罪人之弟,瑞明将被削去爵位,发配边陲服苦役——与奴籍无异。
而莲心,更是定在她之后问斩。
啊,都因自己,连累了至亲之人。
唯此一事,她死难瞑目。
"林婉清!
可还有遗言?
"刽子手喝道。
婉清将青丝置于铡刀之下,闭目颤唇,声若游丝:"苍天在上......求您垂怜。
"下一刻,鍘刀轰然落下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刺耳碎裂声乍响,婉清猛地惊醒。
冷汗浸衣,心若擂鼓。
"......咦?
我、我还活着?
"急抚玉颈,首级仍在。
不对,明明己被正法。
低头看向双手,虽微微发抖,却无镣铐束缚。
更奇的是——"怎么缩小了?
"她茫然检视自身,竟穿着一袭幼年时的织锦襦裙——绝非囚衣。
答案瞬息明朗。
"瑞明......?
"抬眼处,幼弟瑞明正对着一地碎瓷发呆。
方才那声巨响原是青玉瓶碎裂之声。
这场景令婉清恍若隔世——这正是改变她一生的那个瞬间。
她急忙奔向弟弟,先查看他可曾伤着。
记忆里,上一次她也是这样最先护住弟弟。
"阿、阿姐,怎么办,我、我......!
"明白闯下大祸,瑞明吓得浑身发抖。
一切与记忆中分毫不差。
婉清拾起一片碎瓷,指尖传来刺痛。
"嘶——"瓷片划破纤指,血珠沁出。
但这痛楚反而让她清醒——绝非梦境。
她本就心思敏捷,何况此刻虽身在垂髫之年,却有着廿载记忆。
纵然再荒诞,她也瞬间明了:怕是苍天垂怜,让她重回当年。
诸事容后再想。
这定是铡刀落下时她的祈求上达天听。
既得重生机缘,必要好好珍惜。
"何事喧哗!?
"与当年无异,父亲——靖安侯林正宏闻声而来。
管家仆从鱼贯而入。
那时她害怕极了,情急之下说了谎。
瑞明比她更惶恐。
"别怕。
阿姐护着你。
"但如今的她己非昔年稚女。
婉清将弟弟护在身后,静候父亲近前。
绝不再重蹈覆辙。
既然前路己是绝境,从今往后再也不忍了。
想说的便说,想做的便做。
世人眼光皆可抛。
既得重活机缘,便要活得痛快。
纵被骂作离经叛道,也绝不再次悔恨。
"这一世,定要活得问心无愧......!
"她低声自语,而后迎向父亲质询的目光——坦然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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