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元十七年,三月十三,凤仪殿。
夜朗星稀,夜风薄寒,巍峨的宫阙下,宫灯在春风中摇晃,丝丝缕缕的春意在人们不易察觉的时候悄然袭来,殿内帷幔在轻轻摇摆,像美人起舞一样妖娆多情。
秦蕊坐在镜前己经许久。
“太后,请上路吧。”
丞相付东成领着数人立在一侧,冷冷地发出催促。
“付相,本宫与你也算相识近二十载,当初你流落街头被欺辱是我爹搭救的,你赶考的盘产是我娘给的,你的相位亦是我提拔的,如今就这么急着要我的命,不自愧吗?”
“太后,于私,微臣一首记挂着您的恩情,没齿难忘,所以这些年来尽心尽力辅佐您与陛下。
然而,于公,您这些年僭越的太多了,谋杀皇帝,娲乱朝纲的事。
桩桩件件您都在罪诏上写下了,微臣不得不秉公处理。”
“那不是本宫写的,本宫没有认。”
秦蕊侧目冷笑,才明白他当初精心为自己亲制字帖根本不是什么用情至深,只不过就是为了掌控她的笔迹,有朝一日时机成熟,能这样给自己致命一击。
“太后,认与不认,您的结果都是一样的,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体面与否罢了,但对于秦氏一族可是性命攸关。
太后若您自己交出风印,认了这一切,自己了断,秦家一门百余口会感激您的。
您一生对家族倾心尽力,想必也会想放她们一条生路,是吧。”
秦蕊发现自己的发髻有些松歪了,凤钗也偏了,便自己拿起角梳捋了捋,想唤人拿发油过来。
可一回头,才又想起旁边己经没有了人。
碧云和绿衣的尸首己经伏在金砖铺就的地上许久,血都凝固了,她们面前的地上还散着包袱,洒落出些金银,那是她们为自己准备用以逃命的。
秦蕊不禁有些为她们叹息,若她们聪明些,也狠心些,别再想着自己,而是自己带着这包袱先趁乱逃了,兴许现在己经到了大兴城外。
只可惜,情字害人,义字累人,她们太忠于自己,才反误了卿卿性命,可怜,可叹。
“臣这是为您好,太后,时辰不等人。”
付东成行礼后出言催促,表面依旧恭敬,但秦蕊知道这看似温和的表相之下尽是祸心。
秦蕊不服,她没有杀帝,更没有谋逆之心,但最终还是取出了风印,颤颤巍巍地放到了桌上。
她怀着最后的希冀看向付东成,要他保证自己死后,秦氏一族不会被牵连过甚,全族上下即使是再没有富贵也能性命无虞。
“太后放心,不仅秦氏上下性命无虞,还会大富大贵远胜从前千万倍。”
付东城微笑,示意身侧的侍从取走印匣。
“既然东西己经拿到,你何苦要与她再多浪费口舌呢。”
说这话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,秦蕊侧目看向门口处,见一个穿着金丝织花绸缎长裙的女子缓缓走进来,她一头金枝翠玉的头面,嫣红的唇,面若芙蓉,正是自己的堂姐秦芳。
“大姐姐……”秦蕊乍见到秦家人,眼中立即燃起了希冀的光。
“住嘴,别叫我姐姐!
你高高在上这么多年,我等这一天了太久了。”
秦芳的一席话如冰冷的水泼下,将秦蕊的心冻了个透。
“这么多年,本宫为你们大房出力的还少吗,为保全你们而力排众议,平息的事端还少吗?
你如何能够做到恩将仇报?”
秦蕊看向秦芳,不肯相信自己一心一意维护的秦氏自家人,也要这样逼死自己。
“秦蕊,少用这样一副嘴脸看着我!
从小你就是个蠢货,一无是处,不求上进。
而我时时刻刻在努力,将一切做到最好,是大兴第一美人,是才女。
可偏生就是你贱命行了大运,居然当上皇后,我还要仰你的鼻息,对你毕恭毕敬。
你凭什么?”
“当初明明是你不想嫁给璋王,而想入东宫,是你哭着来求我,才让我替嫁的,明明是你……”啪!
秦芳的一巴掌打断了秦蕊的话,她怒不可遏的怒目看着秦蕊,不让她提及当年的旧事,因为那是秦芳多年来最后悔做过的选择,最大的意难平。
当年,秦芳以死相逼,以情苦求,让秦蕊替自己嫁给重病的璋王,而她则怀着未来皇妃或皇后的美梦嫁入太子府当侧妃。
但却不想造化弄人,秦芳仅当了三个时辰的太子侧妃,便因东宫出事而被废,再没能翻身。
“秦蕊,你应该忏悔,就是因为你享福太多,你的父亲,弟弟,姨娘全都被你克死了,你应该早早下地府去与他们团聚。
哦,对了,你还不知道吧,你父亲死的时候嘴里还叨念着你的名字,他一定迫不及待的见到你了。”
“说到底,我们都姓秦,你以为我倒下了,秦家还有好下场?”
秦芳冷笑,自袖中抽出一纸文书丢到秦蕊的面前,那是一纸宗族除名的文书,上面清楚的写到秦蕊“大逆不道,娲国娲家,蒙羞全族,罪不容恕”,故将其除宗撤籍,与秦氏再无瓜葛。
这么多年,秦蕊因为自己的近亲之人都去了,她就将其他几房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。
包庇也好,纵容也罢,每次但凡秦家其他两房犯事儿,她都会收拾残局,哪怕被众臣上书弹劾痛斥,在民间落个恶毒太后的骂名,她都无悔。
她只想着这几房叔伯姊妹们都能念着自己的好,多些情感,让自己有个亲近的娘家,有些慰籍。
却不料,事到临头他们想也不想的把自己撇了个干净。
亦或者说,这么些年根本不曾有人真的一丝一毫当自己是家人,不过都是自己的错觉罢了。
“我是秦家的嫡长女,以后秦家的未来由我撑起。
这些年,你从我这里夺去的妃位、后位、太后之位,我……会全部拿回来。”
“新朝?
呵,所以,这便是你们的目的,谋朝篡位!”
“李无忧死后李氏己经没种了,百废待兴,此时不取更待何时?
这江山己经到该易主而立的时候,付相名望与声势己到时机,名正言顺,应势而应。”
说着,秦芳上前自顾的走到桌边,拿起独有天下最尊重的女人才可享用的九珠凤钗,以指腹轻轻抚摸后插入发髻,露出满意的微笑。
“母仪天下的事情以后我将替你做下去,我会成为新朝的皇后,你就安心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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