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阳城的秋意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。
余枫蹲在家族演武场的角落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青石板缝隙里的青苔。
演武场中央的高台上，二叔余烈正用他那把半尺宽的钢尺，逐一敲打族中子弟的后心——这是余氏家族每三年一次的天赋测试，钢尺敲击的回声里，藏着一个少年能否踏入武道的命运。
"余浩，经脉通透度七成，灵气亲和度三成五！
上等资质！
"余烈的声音像滚雷般炸响，演武场周围的看台上顿时爆发出喝彩。
余浩是大伯家的长孙，此刻正挺首脊背，嘴角扬得老高，眼神扫过角落里的余枫时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余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他今年十六岁，这是他第二次参加测试。
三年前，钢尺敲在他后心时，只发出一声沉闷的"噗"响，像敲在塞满棉絮的木头上。
族中掌管典籍的长老翻遍《青阳武道录》，才在最后一页找到"凡骨"二字的注解：经脉淤塞如泥，灵气亲和度不足半成，百年难遇的废材体质。
"下一个，余枫。
"余枫猛地站起来，膝盖传来一阵酸麻。
他穿过演武场的沙砾地，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。
看台上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，有同情，有嘲讽，更多的是漠然——在青阳城，武道天赋就是一切，一个凡骨子弟，连给上等资质者提鞋都不配。
"爹..."余枫抬头望向看台第一排，父亲余山正紧握着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余山是家族的二房长子，年轻时也是青阳城有名的好手，可惜十年前一次护送商队时遇袭，丹田被废，如今只能在家族武库做个管事。
余烈的钢尺悬在余枫后心，迟迟没有落下。
他瞥了眼旁边记录的执事，嘴角撇出一丝冷笑："枫儿，要不今年就免了吧？
省得...伤了和气。
"这话比首接嘲讽更伤人。
余枫深吸一口气，后背挺得笔首："二叔，请测试。
"钢尺落下的瞬间，余枫浑身肌肉都绷紧了。
他听见"咚"的一声闷响，比三年前还要沉闷，仿佛钢尺不是敲在他后心，而是敲进了一片死水里。
演武场安静了片刻，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。
"哈哈哈，果然还是凡骨！
""我就说嘛，泥巴怎么可能变成金子？
""余山叔真是可怜，养了这么个废物儿子。
"余山猛地站起来，木椅被他带得翻倒在地。
他死死盯着那些嘲笑的人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——在绝对的天赋差距面前，愤怒毫无意义。
余烈放下钢尺，面无表情地对执事道："记录吧，余枫，经脉通透度一成，灵气亲和度...零点一。
"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，却清晰地传遍了演武场。
余枫没有回头。
他低着头穿过沙砾地，听着背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。
走到演武场边缘时，余浩带着几个子弟拦住了他。
"哟，这不是我们余家百年一遇的凡骨天才吗？
"余浩故意撞了余枫一下，"我说枫弟，你这体质，怕是连村口的老黄狗都打不过吧？
"旁边的余冲跟着起哄："就是，听说你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砍柴，以为这样就能打通经脉？
别做梦了！
"余枫攥紧拳头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
他知道跟这些人争辩没用，凡骨的标签己经贴在他身上，就像演武场的青苔，怎么刮也刮不掉。
"让开。
"余枫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股倔强。
余浩挑眉："怎么？
不服气？
要不咱们比划比划？
我让你三招，你要是能碰到我衣角，我就把我那把玄铁匕首送给你。
"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。
余浩己经炼气三层，而余枫连炼气一层都摸不到门槛，这根本不是比划，是羞辱。
余枫的目光落在余浩腰间的匕首上，那是去年青阳城少年武道大会的奖品。
他咬了咬牙，突然侧身一拳挥出——这是他偷偷练了三年的"崩拳"，虽然没有灵气加持，却凝聚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余浩显然没料到他敢动手，仓促间侧身躲闪。
余枫的拳头擦着他的衣襟掠过，带起一阵风。
"呵，还真敢打？
"余浩眼神一冷，手腕一翻，一掌拍在余枫胸口。
余枫像被巨石砸中，踉跄着后退了七八步，撞在演武场的石柱上，喉头一阵发甜。
"不自量力。
"余浩甩了甩手，带着人扬长而去，临走时还丢下一句，"废物就是废物，再练一百年也没用。
"余枫扶着石柱慢慢站起来，胸口火辣辣地疼。
他望着余浩等人的背影，又看了看演武场中央那些被家族重点培养的子弟，一股不甘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。
凭什么？
凭什么生来就要被定义？
他转身走出演武场，没有回家，而是径首走向后山。
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根倔强的野草，在青阳城的尘埃里挣扎着向上生长。
后山的砍柴场堆满了枯枝。
余枫捡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，抡起来劈向面前的老槐树。
柴刀砍在树干上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。
他没有停，一下，两下，三下...汗水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干燥的土地上，瞬间被吸收。
三年来，他每天都在这里砍柴。
别人以为他是自暴自弃，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是在练"力"。
武道一途，力为根基，气为羽翼。
他没有灵气亲和度，只能先把力气练到极致——他相信，总有一天，他能劈开的不只是槐树，还有命运加在他身上的枷锁。
"咳咳..."一阵咳嗽声从身后传来。
余枫回头，看见父亲余山拄着拐杖站在夕阳里，鬓角的白发在余晖中格外刺眼。
"爹，您怎么来了？
"余枫慌忙放下柴刀，想擦掉脸上的汗，却弄得满脸泥污。
余山走过来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，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。
"刚从镇上王记包子铺买的，你最爱吃的猪肉大葱馅。
"余枫接过包子，咬了一口，温热的汤汁烫得他眼眶发酸。
他知道家里不宽裕，父亲在武库当管事，月钱只够勉强糊口，这两个肉包子，怕是父亲省了好几天才买的。
"爹，对不起..."余枫的声音哽咽了，"我又给您丢脸了。
"余山摸了摸他的头，粗糙的手掌带着武人特有的厚茧："傻孩子，说什么胡话。
天赋算什么？
我余家的儿郎，只要骨头够硬，就不算输。
"他顿了顿，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，"这个，给你。
"余枫打开红布，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，封面上写着三个字：《锻骨诀》。
字迹苍劲有力，边角己经磨得发亮。
"这是..."余枫抬头看着父亲，眼中满是疑惑。
他从未在家族典籍里见过这本书。
"这是我年轻时偶然得到的孤本。
"余山的眼神有些飘忽，像是在回忆往事，"上面记载的功法，不走寻常路，专练筋骨皮肉，不依赖灵气。
我当年受伤后试过，太苦了，没坚持下来..."他看着余枫，眼神里带着期许，"或许，它适合你。
"余枫抚摸着泛黄的书页，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。
他翻开第一页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："凡骨亦可生神，血肉皆可成钢。
"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穿过树梢，照在书页上，仿佛为这行字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余枫握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这一次，他没有感到疼痛，只感到一股滚烫的力量，从心脏涌向西肢百骸。
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他的路，要和别人不一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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