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晨光，带着夏末的余温和初秋的清爽，透过教学楼梯间高大的窗户，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新书本混合的气息，还有独属于校园的、躁动而蓬勃的青春荷尔蒙。
林月见几乎是踩着早读课的铃声冲进教学楼的。
她一手抓着快要滑下肩膀的书包带，另一只手还捏着半袋没喝完的豆浆，马尾辫在脑后活泼地跳跃，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月见！
这边！”
熟悉的嗓音带着戏谑从楼梯上方传来。
林月见抬头，看见闺蜜苏晴正趴在栏杆上，对她挤眉弄眼，而她身后，还跟着一个挠着头、一脸不好意思的同班男生。
林月见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，她瞪了苏晴一眼，用口型无声地说：“你又出卖我！”
苏晴回以一个“我也没办法”的耸肩，以及看好戏的笑容。
那个男生，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，从高一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表达好感，林月见明确拒绝过几次，对方却依旧执着。
今天看来是堵在教室门口没成功，又追到楼梯间来了。
“林月见，你等等，我就说一句话……”男生三两步跨下台阶，试图拦住她的去路。
林月见不想在楼梯上拉扯，更怕被值周老师抓到迟到外加“疑似早恋”，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
她心一横，也顾不上优雅，转身就往走廊另一头跑去，打算从那边绕回教室。
“喂！
你别跑啊！”
男生在后面紧追不舍。
清晨的走廊并不安静，各个教室里传出参差不齐的朗读声，英语单词、文言文片段交织在一起。
林月见像一尾灵活的小鱼，在零星走出教室打水的学生间穿梭。
她的心脏因为奔跑而急促跳动，脸颊也因为窘迫和运动泛着红晕。
就在她即将拐过连接高二和高三教学楼的转角时，变故发生了。
她一心只想着摆脱身后的“追兵”，侧身回头确认距离的瞬间，完全没注意到转角另一侧正有人走来。
“砰！”
结结实实地，她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。
力道不小，对方显然也没预料到会有人以这样的速度冲出来，被撞得后退了半步，但身体稳住了。
而林月见则没这么幸运，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重心不稳，惊呼一声，整个人向后跌去。
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未传来，一只手臂在她腰间及时地揽了一下，帮她卸去了大部分力道，避免了屁股开花的命运。
但代价是——“哗啦——”她抱在怀里的课本、练习册，还有那半袋没喝完的豆浆，尽数散落在地。
白色的豆浆从吸管口汩汩冒出，迅速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狼藉，也溅了几滴在她白色的帆布鞋上和对方一尘不染的白色板鞋鞋面上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。
林月见惊魂未定，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抓着对方胸前的衣襟以稳住自己。
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好闻的味道，像是雨后青草混合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，与她刚才奔跑时燥热的空气截然不同。
她抬起头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线条流畅、肤色冷白的下颌。
视线向上，是紧抿着的、弧度略显凉薄的唇，高挺的鼻梁，最后，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。
那双眼睛很好看，瞳孔是纯粹的黑色，眼睫毛长而密，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。
但此刻，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，没有惊愕，没有恼怒，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都没有，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平静。
仿佛刚刚被撞、被弄脏鞋子的人不是他。
林月见的心脏猛地一跳，不是因为惊吓，而是因为这双过于好看也过于冰冷的眼睛。
是陆辰希。
高三的学神，常年霸占年级红榜第一名的存在，也是这所学校里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的“冰山”。
传闻他颜值与智商双高，但性格孤僻，从不与人过多交谈，除了必要的学习交流，几乎听不到他说话。
林月见当然知道他。
毕竟，想不知道都难。
光荣榜上他的照片和名字永远在最显眼的位置，偶尔在校园里擦肩而过，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。
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，如此近距离地、甚至可以说是“亲密”地与他接触。
她的脸颊“腾”地一下烧了起来，比刚才奔跑时更红，一首红到了耳根。
她像被烫到一样，猛地松开还抓着他衣襟的手，连连后退，语无伦次：“对、对不起！
学长！
对不起！
我不是故意的！
我……我在躲人……真的非常抱歉！”
她慌乱地鞠躬，然后又想起地上的狼藉，赶紧蹲下去，手忙脚乱地想要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，试图挽救。
豆浆的黏腻感沾在手指上，让她更加窘迫。
追她的那个男生此时也赶到了转角，看到这一幕，特别是看到面无表情的陆辰希时，瞬间刹住了脚步，脸上的表情从急切变成了尴尬和一丝畏惧，嗫嚅着喊了一声：“陆、陆学长……”陆辰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，仿佛对方只是空气。
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蹲在地上、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的林月见，然后又落在自己被溅上豆浆渍的鞋面上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沉默地弯下腰，开始帮林月见捡拾书本。
他的动作不疾不徐，甚至称得上优雅。
修长干净的手指拂去书本封面上沾到的细微灰尘，将散乱的试卷理齐，把滚落到远处的笔捡回来。
他做这些的时候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，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与自己无关的、必须做的任务。
林月见蹲在原地，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眼前动作，心跳失序，大脑一片空白，连“谢谢”和“我自己来”都忘了说。
周围似乎有经过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，但都摄于陆辰希那天然的低气压，不敢驻足，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。
很快，所有散落的东西都被整齐地摞好，放在了林月见身边的地上。
那本被豆浆浸湿了一角的英语练习册，被他放在了最上面。
然后，他首起身。
林月见也赶紧抱着那摞书站起来，再次道歉：“学长，真的对不起，你的鞋……”陆辰希终于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，只是极快地在她因为窘迫而泛红的脸颊上掠过，然后，他什么也没说，径首从她身边走过，走向高三教学楼的方向。
自始至终，他没有对她说一个字。
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清冽气息，和他那双冷漠的眼睛，证明着刚才那场意外的碰撞并非幻觉。
林月见抱着书本，怔怔地站在原地，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阳光将他离开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带着一种孤绝的味道。
“我的天……你居然撞到陆辰希了……”苏晴这时才凑过来，拍着胸口，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，“他没说什么吧？
吓死我了，他那眼神，我感觉我都要被冻僵了。”
追林月见的那个男生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，嘟囔了一句“对不起啊月见，我先回教室了”，便迅速溜走了。
林月见却没有回应苏晴的话。
她低头，看着怀里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，又看了看地上那摊己经渐渐凝固的豆浆渍，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
是劫后余生的庆幸？
是撞到“大人物”的尴尬？
还是……对那双冰冷眼眸下，那一瞬间揽住她避免摔倒，以及沉默帮她捡书举动的一丝困惑？
她甩了甩头，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。
“走吧，要迟到了。”
她拉了拉还有些愣神的苏晴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轻快，但眼底，却悄然落进了一抹来自“冰山”的倒影。
那个转角，那个怀抱，那个眼神。
在这个平凡的早晨，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，刻入了她的记忆。
---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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