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子在摇晃。
幅度很小。
沈未晞睁开眼睛。
眼前是一片红色。
喜庆的、刺目的红色。
轿帘是红的。
坐垫是红的。
她自己身上的嫁衣也是红的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熏香的味道。
甜腻得让人头晕。
她不是沈未晞。
至少不是这个时代的沈未晞。
她记得自己正在进行一台高难度的颅内手术。
手术持续了十八个小时。
成功结束的那一刻,她倒了下去。
再醒来,就在这里。
这顶摇摇晃晃的花轿里。
她成了定国公府的嫡女。
一个即将嫁给残废王爷的弃子。
轿子外面有仪仗队的吹打声。
唢呐的声音尖锐刺耳。
像是在为谁送葬。
沈未晞安静地坐着。
她没有动。
她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。
手指纤长,骨节分明。
这是一双拿手术刀的手。
现在却要被迫接受一场荒唐的命运。
突然。
轿子猛地一震。
外面尖锐的唢呐声戛然而止。
紧接着是兵器交击的声音。
声音很短促。
然后是几声沉闷的倒地声。
一切都发生得很快。
快得诡异。
周围瞬间陷入了死寂。
只有风声。
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
沈未晞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。
她依旧端坐着。
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精美雕像。
“嗤啦——”轿帘被人用刀划开了。
一个黑衣男人钻了进来。
他蒙着面。
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杀意。
他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。
轿内空间狭小。
避无可避。
男人看见了沈未晞。
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嫁衣的柔弱女子。
她的脸上没有恐惧。
没有尖叫。
甚至没有一丝惊讶。
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男人愣了一下。
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。
但他没有犹豫。
任务就是任务。
他举起匕首。
朝着沈未晞的心脏刺了过去。
匕首破开空气。
带着风声。
沈未晞动了。
她的身体向右侧倾斜了一个微小的角度。
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角度。
匕首的尖端擦着她的嫁衣划过。
布料被割开一道口子。
却没有伤到她分毫。
男人的身体因为前冲而失去了平衡。
他的空门大开。
沈未晞的右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滑出。
她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。
那东西很小。
很薄。
在昏暗的轿内反射出一点锋利的光。
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。
那是一柄手术刀。
三号刀柄。
十一号刀片。
最适合用来进行精细的切割。
比如,切断动脉。
她的动作快如闪电。
手腕翻转。
刀锋向上。
黑衣男人只觉得脖颈一凉。
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。
他低头。
看见自己的脖子上出现一道细细的红线。
红线迅速扩大。
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。
他想捂住伤口。
可是来不及了。
他的力气正在飞速流失。
他眼中的杀意变成了惊恐。
最后变成了茫然。
他首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身体砸在轿厢的地板上。
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鲜血很快染红了地毯。
血腥味瞬间变得浓郁。
沈未晞坐首了身体。
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。
颈总动脉被精准切断。
失血性休克。
一击毙命。
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术刀。
刀锋依然明亮。
不沾一丝血迹。
这是因为速度足够快。
切割面足够平滑。
她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丝帕。
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刀柄。
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。
擦拭完毕。
她手腕一动。
手术刀消失了。
丝帕也消失了。
回到了那个只有她能进入的医疗空间。
一切恢复原样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除了地上的尸体。
和满轿的血腥。
轿帘的破口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。
是另一个黑衣人。
他看见了里面的情景。
他的同伴死了。
死状凄惨。
那个新娘子还好好地坐着。
嫁衣上只有一道划痕。
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到。
她缓缓抬起头。
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。
落在了第二个黑衣人的脸上。
那目光很冷。
像是在看一具尸体。
或者一个解剖标本。
第二个黑衣人感到了恐惧。
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。
他握紧了手里的刀。
却一步也不敢上前。
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死亡。
就在他犹豫的瞬间。
几支利箭破空而来。
精准地射中了他的后心。
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。
看着穿透胸膛的箭头。
然后倒了下去。
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群身穿铠甲的护卫出现了。
他们是湛王府的人。
为首的护卫队长叫林风。
他快步走到轿前。
看到了倒在轿外的刺客尸体。
又看到了被划破的轿帘。
他心中一紧。
王妃出事了。
他一把掀开破烂的轿帘。
然后他愣住了。
他看到了轿内的景象。
一具黑衣刺客的尸体趴在地上。
鲜血流了一地。
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而在尸体旁边。
新任的湛王妃沈未晞。
正襟危坐。
神情自若。
她的嫁衣依旧鲜红。
她的面容依旧平静。
仿佛脚下的尸体和鲜血都与她无关。
她就像一个局外人。
冷漠地看着一场刚刚结束的闹剧。
林风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跟随王爷征战沙场多年。
见过的死人比吃过的盐还多。
可眼前的画面。
依然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冲击。
一个养在深闺的公府小姐。
在花轿中遭遇刺杀。
刺客死在了她的脚下。
她却安然无恙。
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乱一根。
这怎么可能。
沈未晞的目光转向他。
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。
没有惊慌。
没有后怕。
只有一片淡漠。
林风对上她的视线。
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住了。
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。
沈未晞缓缓开口。
她的声音很清冷。
像玉石相击。
她说。
“处理掉。”
林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什么?”
沈未晞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。
落在了地上的尸体上。
像是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。
林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他感到了荒谬。
和一丝敬畏。
他挥了挥手。
立刻有两个护卫上前。
他们动作麻利地将轿内和轿外的尸体拖走。
很快。
有人提来一桶清水。
简单地冲洗着地面上的血迹。
血水顺着石板路流淌。
留下暗红色的痕迹。
整个过程。
沈未晞都没有再看一眼。
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。
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。
林风站在轿前。
久久没有说话。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这位新王妃。
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。
传闻她懦弱无能。
在定国公府备受欺凌。
是帝都最大的笑柄。
可现在。
这个端坐在血轿中的女子。
身上散发出的气场。
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将领都要迫人。
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迎亲的队伍停在原地。
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沈未晞似乎有些不耐烦了。
她隔着轿帘。
再次开口。
声音里透着一丝凉意。
“继续走。”
林风身体一震。
他猛地回过神来。
他对着轿子深深一揖。
“是。”
他转身。
对着身后的队伍大声下令。
“整理队形!”
“出发!”
停滞的队伍重新开始前进。
喜庆的唢呐声再次响起。
只是这一次。
吹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异的颤抖。
轿帘被放了下来。
再次隔绝了内外。
沈未晞靠在轿壁上。
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她的指尖在袖口上轻轻摩挲。
那里刚刚还握着一柄手术刀。
刺客。
是谁派来的。
是即将成为她丈夫的湛王?
还是她在定国公府的继母和庶妹?
又或者是朝堂上那些不希望看到湛王府和定国公府联姻的人?
线索太少。
无法判断。
不过。
这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。
游戏己经开始了。
她并不讨厌游戏。
尤其是有趣的游戏。
轿子平稳地向前行进。
穿过长长的朱雀大街。
最终在威严的湛王府门前停下。
王府门口没有张灯结彩。
一片肃杀。
只有两个石狮子冷漠地矗立着。
仿佛在迎接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。
轿帘被从外面掀开。
林风恭敬地站在一旁。
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嬷嬷走了过来。
她看着沈未晞。
眼神里充满了挑剔和轻蔑。
“王妃,请下轿吧。”
她的语气生硬。
没有一丝尊敬。
沈未晞没有动。
她坐在轿子里。
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嬷嬷。
她在等。
按照规矩。
新娘下轿。
应该由新郎来踢轿门。
然后亲手将她牵出来。
这是礼数。
也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尊重。
虽然她对这个所谓的丈夫没有任何期待。
但规矩就是规矩。
老嬷嬷见她不动。
脸上的不悦更甚了。
“王妃是想让王爷亲自来请吗?”
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。
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“您也该知道,我们王爷的腿脚……不方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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