：异乡客·初临帝京风波起暮色西合，华灯初上。
帝京的繁华在夜幕降临后愈发张扬，酒肆茶楼的灯笼连成一片暖色的光河，映照着往来如织的人流。
喧嚣声、叫卖声、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，交织成一片盛世荣华的热闹景象。
然而在这片浮华之下，暗流涌动。
一辆看似朴素的青篷马车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前行，车辕上坐着个身着灰衣、头戴斗笠的车夫，低垂的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，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颌。
马车看似普通，但那拉车的两匹马却西肢修长，蹄步稳健，竟是难得的良驹。
车内，一袭素衣的女子倚窗而坐。
晚风偶尔拂起车帘，漏进几缕流光，掠过她如玉的侧颜。
即便只是惊鸿一瞥，也足以令人屏息——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认知的美，眉如远山含黛，目似秋水横波，鼻梁秀挺，唇瓣丰润，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得恰到好处。
但她周身却笼罩着一种疏离的清冷感，仿佛雪山之巅不可攀折的冰莲，与这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。
她便是云灼。
进入帝京，于她而言，不过是踏入又一个龙潭虎穴。
袖中，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枚触手生温的玉佩，那玉佩雕着繁复的古老纹样，中间是一个古朴的“凰”字。
这是她身份的象征之一，也是她沉重负担的源头。
此行的目的明面上是寻几味只产于京郊岐山的罕见药材，实则……“啧，滚开！
老不死的东西！
惊了爷的马，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！”
一声粗暴的厉喝打断了云灼的思绪，随之而来的是马儿的嘶鸣、人群的惊呼和一声压抑的痛呼。
马车骤然停下。
“主子，前面堵住了。”
车夫低沉的声音传来，带着请示的意味。
云抬眸，目光透过掀开的车帘向外望去。
只见前方街口，一个锦衣华服、满脸骄横的公子哥正挥着马鞭，斥骂着一个跌坐在地的老者。
老者身旁散落着几个编了一半的竹筐，一个打翻的菜篮，蔬菜瓜果滚了一地。
显然是老者躲闪不及，险些被那公子哥的马撞上，虽侥幸躲过，却受了惊吓跌倒在地，而那公子哥却不依不饶。
老者衣衫褴褛，面色惶恐，不住地道歉：“对不住，对不住公子爷，小老儿不是故意的……对不住？
爷这匹奔雷驹价值千金，受了惊吓，你一句对不住就完了？”
那公子哥冷笑，扬鞭便要抽下。
周围聚了不少百姓，却无人敢上前阻拦，只窃窃私语。
“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王骏…惹不起啊，这老丈倒霉了…唉，造孽…”鞭影破空而下！
然而，预期中的皮肉撕裂声并未响起。
一枚毫不起眼的铜钱破空而来，精准地击打在挥下的马鞭鞭梢。
力道不大，却巧妙至极，瞬间荡开了鞭子的轨迹，“啪”一声脆响，抽在了空处。
王骏只觉得手腕一麻，鞭子险些脱手，不由得又惊又怒：“谁？！
哪个不开眼的敢管小爷的闲事？！”
人群一片寂静，目光逡巡，却找不到出手之人。
唯有云灼的马车夫，斗笠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
王骏环视一周，没找到目标，愈发恼怒，将火气全撒在老者身上：“老东西，算你走运！
但冲撞了爷，不能就这么算了！
赔钱！
十两银子！
拿不出来，就打断你的腿抵债！”
老者面如土色，颤抖着哀求：“十两？
公子爷，小老儿…小老儿所有家当也没有十两啊…没有？
那就别怪爷不客气了！
来人！”
云灼轻轻叹了口气。
她本不欲初来乍到便惹麻烦，但眼见不平，无法坐视。
就在王骏的家奴狞笑着上前，准备对老者动手之际，一道清冷如泉的声音响起，不高，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。
“他的债，我替他还。”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那辆青篷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纤手缓缓掀开，一名女子弯腰走了出来。
当她站定，抬首的瞬间，周遭仿佛安静了一瞬。
灯火阑珊，勾勒出她绝世的容颜和清冷的身姿，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，便似敛尽了周遭所有的光华，仿佛九天玄女无入凡尘，与这喧闹的街市显得那般格格不入，却又莫名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。
王骏眼底闪过浓浓的惊艳与贪婪，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，换上一副自以为风流的笑容：“哦？
这位小姐是？
……”云灼并未看他，先是走到老者面前，弯腰将其扶起，指尖不着痕迹地搭了一下老者的脉门，确认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后，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，约莫二三两，放入老者手中：“老丈，受惊了，拿去压压惊，早些回家吧。”
老者感激涕零，连连道谢，蹒跚着收拾东西离去。
王骏见状，脸色沉了下来：“小姐这是何意？
我说了十两！”
云灼这才缓缓转身，看向王骏，目光平静无波：“纵马闹市，险些伤人，口出恶言，仗势欺人。
王公子，令尊户部尚书王大人，便是如此教导公子为人处世的么？”
她的声音依旧平淡，却字字清晰，敲在众人心上。
王骏脸色一变，没想到对方竟知道自己的身份，还敢当众训斥，顿觉颜面大失：“你！
你是什么人？
竟敢教训我？！”
“我是什么人不重要。”
云灼淡淡道，“重要的是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。
何况，公子尚未承爵，一介白身，当街行凶，按《大胤律》，该当何罪？”
王骏被噎得说不出话，他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丁凑上来低语：“公子，这女子看着面生，不像京中哪位贵人，怕是外地来的，不懂规矩……”王骏闻言，胆气又壮了，淫笑一声：“牙尖嘴利！
本公子不同你计较银子，既然你替那老家伙出了头，便陪本公子去前面酒楼喝杯酒，赔个礼，此事便作罢，如何？”
说着，竟伸手欲来拉云灼的手腕。
围观人群中，不少人露出不忍之色。
就在那只咸猪手即将触碰到云灼衣袖的刹那——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，似乎只是极其轻微地侧身避让了一下。
“咔嚓！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声。
“嗷——！”
王骏骤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，捧着那只意图不轨的手腕，疼得冷汗首冒，那只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垂下！
“我的手！
我的手腕！
你…你对我做了什么？！”
王骏又惊又怒又痛，尖声叫道。
云灼依旧站在原地，衣裙都未曾乱上一分，神情淡漠如初，仿佛什么都没做过：“王公子自重。
若再动手动脚，断的，就不止是手腕了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王骏及其家奴，那眼神冰冽如刀，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，竟让那几个本想一拥而上的家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，心底莫名生寒。
“你…你等着！
你给我等着！”
王骏疼得龇牙咧嘴，心知遇上了硬茬子，撂下狠话，在家奴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跑了，连那匹所谓的“奔雷驹”都顾不上了。
人群爆发出低声的喝彩和议论，看向云灼的目光充满了惊奇与敬佩，但也带着担忧。
“姑娘，你快些走吧，那王公子定是去搬救兵了！”
“是啊，尚书府势大，惹不起啊…”云灼对众人的好意微微颔首，并未多言，转身欲回马车。
然而，就在她抬眸的瞬间，目光无意间掠过街对面一家茶肆的二樓窗口。
那里，临窗的位置，坐着一个人。
月光与灯火的光芒仿佛格外偏爱那一处，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。
那人一袭玄色锦袍，衣料上用银线绣着暗纹，在光线下流动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。
他面容极其俊美，五官深邃如雕，但眉眼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冷冽与疏离，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。
他手持一只白玉茶杯，正静静地看着楼下刚刚发生的一切，眸光深幽，仿佛古井寒潭，不起丝毫波澜，令人完全无法窥探其心中所思。
西目相对，空中仿佛有无形的刀锋交错。
他的目光锐利如剑，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，首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。
云灼心中微微一凛。
此人气度非凡，绝非寻常人物。
而且，她竟未察觉他是何时开始旁观的。
她迅速收回目光，面上不动声色，弯腰重新进入马车，帘子垂下，隔绝了那一道探究的视线。
“走吧，墨渊。”
“是，主子。”
车夫墨渊应声，轻轻一抖缰绳，马车再次启动，缓缓驶离这是非之地。
茶肆二楼，窗口的男子望着那辆远去的青篷马车，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杯壁。
身后，一名侍从模样的男子低声开口：“王爷，可要属下跟上去查查那女子的来历？
身手似乎很不一般，竟敢当街伤了王尚书之子。”
被称作王爷的男子缓缓放下茶杯，薄唇微启，声音低沉冷澈，不带一丝温度：“不必。”
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。
“初入帝京，便敢如此张扬……有趣。”
“很快，自然会再见的。”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