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暮光城，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。
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腐烂垃圾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，混合成一股独属于“锈带”街区的、令人作呕的基调。
叶修踩着硌脚的碎石和不知名的金属废料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滚烫的街道上。
汗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滑落，砸在蒙尘的地面上，瞬间蒸发。
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早己被汗水浸透，紧紧贴在背上，勾勒出略显单薄的骨架。
“再快点，再快点……”他嘴里低声念叨着，右手死死捂着裤兜，那里揣着一个用旧手帕精心包裹的小盒子。
掌心因为紧张和炎热，满是黏腻的汗。
这是他足足捡了一个月废品，又咬牙接了几个通宵的零工，才凑够钱买下的礼物——一条不算昂贵，但足够精致的银色素链。
今天是林薇薇的生日，也是他们在一起两周年的纪念日。
他想象着她看到礼物时惊喜的笑容，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了几分。
穿过最后一条堆满废弃集装箱的小巷，眼前豁然开朗。
锈带那标志性的破败与远处市中心隐约可见的、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楼形成了残酷的对比。
约定的地点就在锈带与外面世界的交界处——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。
然而，站台前停着的并不是破旧的公交车，而是一辆线条流畅、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豪华磁浮车。
车旁，站着一对格外刺眼的男女。
女的正是林薇薇，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淡蓝色连衣裙，裙摆在她刻意微微踮起的脚尖边荡漾。
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，是叶修从未见过的明艳。
而搂着她腰的男人，叶修也认识，旭日联邦知名的富二代——赵凯。
他一身名牌休闲装，手腕上那块表的价值，估计够叶修在锈带生活十年。
此刻，他正微微俯身，对着林薇薇耳语着什么，引得她掩嘴轻笑，眼波流转间，满是叶修从未得到过的崇拜与顺从。
叶修的脚步猛地顿住了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，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暑气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，窒息感扑面而来。
就在这时，林薇薇似乎有所感应，转过头，看到了僵在不远处的叶修。
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，随即化为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和鄙夷。
赵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，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，眼神轻蔑得像是在看一堆垃圾。
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
叶修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，一步步走了过去。
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，甚至带着一丝希冀：“薇薇，生日快乐。
这个……送给你。”
他掏出那个被手帕包裹的小盒子，递了过去。
因为紧张，手指有些微微颤抖。
林薇薇没有接。
她的目光在叶修汗湿的T恤、沾着污渍的裤脚和他手中那寒酸的“礼物”上扫过，最终定格在他脸上。
“叶修，”她的声音冰冷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，“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？”
她伸出手，不是去接盒子，而是用两根涂着丹蔻的手指，嫌恶地拈起了那条手帕，连同里面的盒子，随意地拎到眼前。
“我们早就结束了。”
她一字一顿地说道，每个字都像一把冰锥，狠狠扎进叶修的心口，“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，浑身上下加起来，够不够买赵少车的一个轮子？”
她手腕一抖，那个承载着叶修所有希望和汗水的小盒子，划出一道弧线，“啪嗒”一声，精准地掉进了站台旁边淤积着黑绿色污水、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里。
“你，就像这堆垃圾，”林薇薇指着那臭水沟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永远只配在锈带这种地方发臭！
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，我看着恶心！”
“哈哈哈！”
旁边的赵凯和他身后的保镖适时地爆发出哄堂大笑。
赵凯搂紧林薇薇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，得意地看着叶修：“听见没，穷鬼？
薇薇现在是我的人。
识相的就赶紧滚，别在这儿碍眼。”
一个保镖上前，用力推了叶修一把：“滚远点，臭要饭的！”
叶修踉跄了一下，差点摔倒。
他没有去看那对狗男女，也没有去看推他的保镖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臭水沟。
盒子在手帕散落的一角露了出来，迅速被脏污的黑水浸透。
屈辱、愤怒、不甘……种种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喷发，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。
他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赤红的双眼狠狠瞪向赵凯和林薇薇，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择人而噬。
赵凯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，但随即被更大的恼怒取代，他色厉内荏地骂道：“看什么看？
还想动手？
给我打！”
就在这时，原本闷热的天色骤然暗沉下来，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纸屑。
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，噼里啪啦，瞬间就连成了雨幕。
“哎呀，下雨了，亲爱的，我们快上车，别被这穷酸气沾上了。”
林薇薇惊呼一声，拉着赵凯钻进了那辆豪华磁浮车。
车门无声闭合，将外界的风雨和叶修彻底隔绝。
磁浮车发出低沉的嗡鸣，平稳地升起，绝尘而去，溅起的泥水甩了叶修一身。
叶修没有躲，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倾盆大雨中，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滚烫的身体和更加滚烫的心。
雨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，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他死死咬着牙关，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。
臭水沟里的那个小盒子，在雨水的冲刷下，缓缓沉入了污浊的底部，就像他此刻沉入谷底的心。
“林薇薇……赵凯……”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，几乎是从叶修的齿缝里挤出来，带着刻骨的恨意，瞬间就被狂暴的雨声吞没。
只有那紧握的双拳，和那双在雨幕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，预示着一场风暴，即将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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